眼前的景象,让献玉发了一个愣怔。刹那间,明白过来,这是个圈套,“都是你一手设计的?他压根就没有造反?”
于大发趁此时机,溜到姐姐跟前,嘲讽又挑衅地看着献玉。
于荔枝起身体贴地替弟弟解开绳子,“我们姐弟一母同胞,手足情深,素来同心同德。”又焦急地问道,“安仔带回来了没?”
“放心,在我们的地盘上,哑伯只能是哑的。”于大发不以为然地道,低头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裳,“不出一柱香,安仔就回来了。”
“小七不顾郑家门楣,宁可入赘,弟妹想必懂这份情意。你若不反抗,我做大嫂的,让你们死个痛快,定将你二人合葬,让你们死都在一起。”于荔枝轻蔑地笑着,“若是一意孤行,就将你的头送去官府,那会挂在广州城楼上,示众百日。哦,小七也会跟着受苦,你可舍得?”笑容变冷,笃定地告诫,“你能以一敌十、或许能敌百,我青竹帮有万余兄弟。”
龙七身子僵立,冷寂又悲凉望着献玉。他是她的软肋,被人拿捏得死死的。抓住他,就能牵制她。让她不管自己逃走,她是不会听的。更何况,大嫂根本不会给她逃走的机会。
好毒辣的嫂嫂。
献玉又怒又气,自以为天衣无缝营救之计,竟是一步一步来送死。
戴了人皮面具又有何用?等到天黑才入荔枝湾也是多此一举。荔枝堂守卫森严就是障眼法,七哥还枉费心机买下于大发爱吃的鱼,怪不得混进伙房之后顺得离谱,那么巧能遇到英姑,那么轻易就骗过蓝虾蟆见到于荔枝……
都是早就做好的局,只等七哥和她来送死。
这种死法太窝囊,着实咽不下那口气。与七哥眼神相交,心碎难过,更为他不值,“七哥对安仔呵护备至,从未与他争位,为何不放过?”
“他当然不必争。”于荔枝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跳了起来,“帮中早就盛传由他接任帮主,还用得着争?”
“所以,我离开荔枝岛,独去广州营商。”龙七答道。
“糊弄得了你大哥,糊弄不了我。你借着营商,独占广州堂口,郑国华对你唯命是从,处处维护。你早就在培植亲信。”
“广州堂口若非与星虹记搭伙,养活兄弟都难,哪有银子上交给总堂。”
“九牛一毛。你借着广州堂壮大星虹记才是真。”于荔枝讽刺着。
龙七默然。广州堂与星虹记血肉相连,究竟谁成就谁,说不清,他也从未分得那么清楚。
“最烦你这个样子。一副与世无争的嘴脸,实则什么都想要。虚伪至极。与世无争你将星虹记搞那么大?左右推脱不成婚,还以为真不近女色昵,怎么到了她这儿这还入赘?有财,有势,声名在外,安仔拿什么和你争?你还用争?!”于荔枝情绪激动。
“星虹记是青竹帮脱离安南的退路。”
“是你的退路!收买人心的退路!”于荔枝声色愈发尖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龙七懂了,他缓缓地道,“青竹帮撤往广州,星虹记便是安仔的。”
“你说什么?!”于荔枝以为听错。
“就当是恭贺安仔继任帮主之礼。”
于荔枝紧紧地盯着龙七,以辨真假。他的面容依然清寂,神情冷淡,仿佛在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眼底却是坚定而真挚。他是认真的,于荔枝眼中咄咄逼人的火焰渐渐熄灭,难道这些年都误会他了?
“七爷与献岛主成婚,星虹记亦被官府盯上。若安仔接盘,岂不是要做个倒霉的替死鬼。”于大发捻着胡须。
原来如此,于荔枝冷笑一声,坐回太师椅,“捆起来。”
屏风后埋伏的人马应声而出。数十柄刀剑对准献玉,一步步欺了上来。
献玉下意识地脚下一错,横刀在手,众人顿住踟蹰不前。
“小七身娇肉贵的,可没受过什么苦楚。”于荔枝提醒。
她身子骨粗糙,受点折磨权当操练。而七哥不行,她舍不得。又一次被打中七寸,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指间网刀飞出,直奔于荔枝,贴着她的头顶飞过,没入墙壁。
众人惊呼声中,于荔枝背后淌下冷汗。
“与七哥同年同月同日死,甚好。”献玉纵声一笑,双手绞到背后。
龙七眼角朦胧,撇开头不忍看她被缚。不仅护不住心尖尖上的人,还连累她一介女豪成为阶下囚,甚至丢掉性命。无能,世上第一等无能之人。
“娘!”
郑启安冲了进来,他被捆着,激动地大叫,“为何毒死哑伯?”眼前的一切让他惊惧害怕,“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荔枝早已迎了过来,一把将儿子抱入怀中,“长大了,你做得很好!”
“少爷见哑伯死了,太激动,所以……”跟随的帮众小声解释。
龙七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滑下泪水。
“不要碰我。”郑启安挣脱娘亲的怀抱,扑嗵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七叔,是我害死了哑伯。我买的渔粥有毒……我救不了哑伯……”他哭着跪向娘亲,抱住她的腿,“求求您,快放了七叔,放了七婶。他们是我的亲人……亲叔叔……”
“没用的东西!”于荔枝恨铁不成钢。
“儿子不想当帮主,也没有能力当。”郑启安仰望娘亲,泪如泉涌,哀怨又决绝,“娘亲,你若杀了七叔,儿子无颜再活……”
“你……”于荔枝气得猛得抽开腿,看着哭得瘫软在地的儿子,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慈不掌兵,情不立世。姐姐何苦为难安仔。”冷眼旁观的于大发踱了几步,扫视着屋内众人,“都不想当。为了青竹帮的明天,老夫就勉为其难当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