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被传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头功自然是记在龙七身上,能掐会算恍如神助,算准闽浙水师定然在霞关洋面会哨不说,还算准了那夜定然有大雨。
雨,便是战机。水师避雨,青竹帮冒雨布阵。
第二功非李堂主莫属,霞关洋面又是个狭长的布袋口,先前护航军器给东海帮时曾逗留过,他主张封住南北两头,不留生门地往死里打。
第三功记南月号、白骨号两舰威名。尤其是南月号,七嫂在南月岛从红毛贼手上缴获后,经排牙东湾船坞一番小修,火炮之威猛,真可谓一船当关、万船莫开。两舰分守南北口,对准湾内的水师舰船,几如打靶。
福建水师提督颇有大将风范,深谙用兵精髓,被突袭之后,很快稳住阵脚。一马当先,驾着座舰打头阵,百余条无帆桨船跟着冲上来肉博。
跳船帮的肉博战,青竹帮的兄弟哪个不熟得跟砍瓜切菜似的。若非炮火不长眼,兄弟们早冲上去拼刀子,苦哈哈地等着水师兵丁上来,半晌也不见几条船……
炮火连天,黑烟弥漫,水师提督的座舰返航靠岸。
喊杀声和金铁交加声中,洋面布满断桨残船……
李富贵私下放话,七爷若是许他们追杀,定能将水师提督活捉了来,让他睁大眼瞧仔细,青竹帮可不是东海帮,由着官老爷的臭鱼烂虾捏圆搓扁。
献玉听着亦是不解,一面在门前耍剑,一面问笔墨不停的七哥,“为何不趁胜追击?”
“你猜猜。”龙七故意卖关子,见她耐心顿失,才道,“此番突袭,乃是迫不得已。损毁战船,水师无以为战,已然达成目的。赶尽杀绝非良策,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朝廷。留些余地,彼此都有生机。”
听着有几分道理,又隐隐觉着不妥,何处不妥,又琢磨不透。懒得深思,一歪头又陷在剑影里。十天后,栖彩楼传来消息。此战,闽浙水师战船损毁过半,福建水师提督重伤,有人预言,闽浙水师至少三年,方能恢复元气。至于两广水师,因其不冒进,有效保存了水师战斗力而得朝廷嘉奖。
获得嘉奖!听到此处,献玉笑岔了气。如此朝廷,可笑又荒诞。笑完了,她不得不承认,正因如此,她们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一月后,消息传遍南海。
千屿山,从荒岛变成万众瞩目的青竹帮总堂。
石斧帮帮主张德九率众亲自上岛道贺,闻得献玉有孕,更是喜不自禁。热闹了两日,回到石家镇后,又命李婆带送来一船补品。
铁扇帮帮主徐长风命人送来一封不咸不淡的道贺信。
蓝鲸帮的大眼四带着几个帮众欢天喜地地上岛,见着献玉谄媚得天花乱坠,什么青竹帮大发、青云直上、什么喜得龙子……
龙七听得直皱眉,光头浪古怪,手下也怪得离谱,拍马拍得都不知所云。最后大眼四才道,松月姑娘借一步说话。
蓝鲸帮这是打松月妹子的主意了?献玉心下嘀咕,扫了一眼大眼四送来的东西,可谓诚意满满,深意十足。朝松月示意,“去吧。”
松月不明就里地被大眼四几个众星拱月地请了出去。
还有一些原本逃散至雷州湾的东海帮帮众亦闻风而来,寻求栖身之所。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哭诉,投降水师的兄弟们,虽免了死罪,但所受的污辱与不公实令人心惊胆颤。
若是数月前,龙七定然拒之门外,他以为是罪有应得。执掌青竹帮后,他更为深刻地领略到闯海之艰难,谋生之不易。只要遵守新帮规,大开方便之门。
落脚千屿山后,他着力重整青竹帮,将落沙岛“五不”岛规扩成帮规,李富贵、郑国华与献玉多有交集,欣然支持。只原于大发部下传出些零星微词,摄于龙七大胜闽浙水师威势,没几日销声匿迹。
顺着六月的西南风,伶仃洋上各国商船再度云集,尤以英吉利商船为最。掐着进出广州城的咽喉,青竹帮自然重点关照。凡是挂米字旗的,一律登船搜查,搜出鸦片的,连人带货就地沉海。正经商人,为难两下也就放过了。
八月十五晨,痛足一宿的献玉诞下龙凤胎,龙七紧紧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最讨厌别人哭的人哭了。”献玉言语虚浮地打趣。
龙七被逗得哭笑不得,含泪哽咽,“玉儿受苦了。”从不知女子变成娘亲,如此艰辛,便是连玉儿这等习武之人,也像是鬼门关前走一遭,遑论寻常女子。
屋外,手上捏着栖彩楼飞鸽传书的阿晋,面色凝重地绯徊不止。他拿不准,这封信来的时机。重又展开信笺,纸上笔墨清晰:
总督那鹤凌解任,朝廷擢调剿灭白莲教有功的孙毅重掌两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