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好准。
从石家镇上被石二夜围宗祠、在积雪居被徐家姑侄下连环套、再到庆余堂前力挽狂澜,七八年间,她竟轮番卷入石斧帮、铁扇帮、青竹帮权力更迭的漩涡。每一回人与事虽不尽相同,目的却都只有一个。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番也不例外。
帮主之位,于她而言,没什么稀罕。做或不做,亦没什么所谓。但她容不得有人胡搅蛮缠,搞得人心惶惶,借机得利。更不容许,有人明目张胆地贬损、污辱她。
众人让出一条小道,她径直走向李富贵,“十招之内,能碰到我一根头发,姑奶奶就自认是个疯婆娘,唯你马首是瞻。”
她的突然出现,让李富贵始料未及,言行如常更让他心底发慌,众目睽睽之下,话已出口,没有退路,“打就打,老子才不怕你。”
众人纷纷后退,大天昆等人面带喜色,一幅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你若输了……”
“老子自割舌头。”
打,肯定打不过。虽从未交过手,但他自认不是马浪,张德九的对手。但是,十招之内沾她的边,大可放手一博。这世上,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他胆子巨肥,反手拔出腰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对准她的面门砍了过去。
刀枪无眼,是伤是死算不着他头上,反正是她要打。
腰刀明晃晃地落下,砍了个空。
“一。”芳信计数。
竟被她闪开?不可思议。不及细想,就势将刀锋一横,飞向她腹部。
“接剑!”松月喊到。
一柄长剑从天而降,叮!刀剑相交,发生清脆的金铁之声。
“二。”
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剑法。长剑软如银蛇,缠绕着腰刀,无论他劈、砍、刺,始终无从摆脱。他奶奶的,这是哪门子邪术!
“八。”芳信语调轻松。
“赶紧丢了刀跪下,七嫂不杀降者。”大天昆起哄地喊着。
众人哄笑,李富贵急得额头冒汗。情急之下,将全身气力全使出来,将腰刀往后撤。
“九。”
七星剑如龙入海,刀上之力徐徐在减,腰刀渐渐听他掌控,他大喜过望,大吼一声,欲以全力反击。忽地眼前剑影闪动,一股强大的弹力反推而来,直奔面门,躲闪不及,刀身生生打在嘴上,瞬间血腥满嘴,门牙松动,嘴唇肿得半指高。
得亏他机灵,未让刀刃上脸,再举刀上前时,却听芳信清脆地喊道,“十。”
阿荷阿梅等几个女将兴奋地欢呼着,击掌相庆。
大天昆不忘提醒,“要割舌头,你那刀还得磨磨,钝刀子割肉……啧啧啧!”一副疼痛得不堪忍受的神情。
结束了,真真连根头发都未碰着,更别提讨得便宜,丢人,太丢人了,李富贵恨不得从地缝中溜走。但他没处溜,余光扫过看好戏的各路人马,落在献玉寒光凛凛的七星剑上,心一横,吞下口中血水,脖子干上天,“老子认赌服输!”说着伸手往腰间摸网刀。
献玉冷冷地看着他,有勇无谋,空有一身力气。冲动易怒,听风就是火。愚昧古板,男尊女卑深入骨髓。
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忠诚。死忠,愚忠,忠于青竹帮,郑家的青竹帮。或许,这就是郑文钧和七哥一直重用他的缘由。
黑胡子扑通一声跪下,没头没脑地连连嗑头,“七嫂开恩!七嫂开恩!”
“死开,少沾老子晦气。”李富贵双眼一瞪怒骂,迎着献玉冰冷的眼神,左手捉住舌头,右手网刀落下。
叮。网刀脱手。
“七爷尸骨未寒,奶奶奶不想见血。”献玉转身往屋内走去,“帮主高位,有能者居之。三日之内,谁从我手上拿上翡翠竹叶,谁就是帮主。”一脚踏入槛中,话落在槛外,“七爷明日出殡,一应从简,阿晋华叔你二人合力操办。”
坟址选在珊瑚屋后不远的山坡上,枕山望海,风水极佳。看着七哥封棺入土,坟包新起。她未再落一滴泪,她清楚地认识到,将悲痛化为力量是唯一之选。连着数日,她抱着酒独坐坟旁,与石缝中开得鲜红热烈的曼珠沙华一并陪着七哥。
酒未喝几坛,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原是为了消愁,却越喝越愁思百结不得其解。生平第一回,她尝到了酒的苦涩,唯有苦涩。从舌尖入喉,直苦到心尖尖。
先前,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几日细想来,不是。从踏入栖彩楼,这一路的闯荡,每一步都有七哥的陪伴,深谋远虑的呵护、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习惯到几近忽略。此刻,她要独撑大局,真正的一人。才发现,局面远比想象的艰难。
三日已过,无人向她发起挑战。
论打架,全帮上下无人是她对手。那么,他们是知道打不过不打,还是在无声抗议以身手高低择帮主的提议?不得而知,毕竟七哥不以身手见长。
而这其中,最让她伤脑筋的,就是华叔与阿晋。一个是资历深厚、谨慎持重的老堂主,一个是人脉及威望皆高的年轻总管,二人在帮中举足轻重,然则均是履职如常,未露半点口风。这两人若是为帮主之位斗起来,青竹帮必须翻天覆地,血流成河。
七哥,这可如何是好?她闷闷地喝了一口酒,一晃眼,阿晋带着几个手下爬了上来。来得正好,她也懒得再琢磨。
站得笔直,面色恭敬,先看他要干什么。
“恭请七嫂就任帮主,我等肝脑涂地,唯命是从。”阿晋握拳于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