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总管!晋总管!”蓝虾蟆跪在张晋身旁连连喊着,探了探他的鼻息,庆幸得眼泪鼻涕全下,“还活着……”
“七……”张晋望着献玉挤出一抹笑意,艰难地张了张嘴。
献玉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尚能言语,不算太重,见蓝虾蟆轻车熟路地替他包扎止血,转身朝小马哥跑去,不足百步之距,却似奔袭百里,虚脱得腿脚发颤,眼前的松月阖着眼睛,嘴唇煞白。
“方才看你被几个红毛兵压着打,浪爷赶着去帮手,没顾着身后,她替老子……挡了。” 马浪神情恼怒而复杂,十分地不解,十分地无措,“浪爷被砍个十刀八刀死不了,用得着这肉包子冲上来挡!这下……这下……”她肩上不断渗出的血让他越慌的不行,心一横手伸到她肩头压住伤口。
举目四望,众船横七竖八相连的战场上,三帮众兄弟气势如山倒,拿下一船又一船,杀得士气旺盛,杀得热血沸腾,水师兵丁见大势已去,几无招架之力,节节溃败之余,弃械投降者无计,几条处于边缘的水师舰船已调转船身准备逃逸……
继续打下去,全歼水师绝非无望。然则,松月身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甲板上,阿晋伤得奄奄一息,他们急需得到救治。一咬牙,“进舱,先止血。”凭经验来看,这一刀砍得不浅,伤筋断骨是必然的,姑娘家家的脱衣包扎自然要避嫌。
“对,快快。”马浪抱着她一边往船舱跑,一边咆哮,“浪爷怎能让个小姑娘救。”
解开松月衣裳的那一瞬,眼中顿然模糊,鼻端酸涩难抑,紧咬着牙根才不至于哭出声,草草做了清理,能上的药全上。包扎好推开舱门,看了一眼守在舱外的小马哥,尽量不将极度担忧的情绪渗入话语,“刀砍得很深,肩胛骨断了。”
“靠!”马浪暴燥地抓了抓呈亮的脑袋,闪身进入舱室。
满手的血,指缝中干涸的血痂被新鲜的血覆盖。满身的血,每一步都带着血腥之气,甲板尽头,蓝虾蟆跪在草草包扎的张晋身旁,贴心地给他喂水。
视线越过船舷,落到更远处,已有青竹帮兄弟驾船追赶仓皇逃命的水师船舰。日渐西斜,这一场战役从日出开始,差不多激战一日,打打杀杀时竟未发觉。一停手,刚强如她亦觉疲惫,“鸣金!”
她要救人,阿晋松月若有个三长两短,如断她双臂。
“石松月我要带走。”马浪从舱室出来,神情果决。
“去锤子岛?”她不同意,“千屿山更近。”
“待你们清理完战场,她血都流干了。”马浪坚持,“此战伤者无计,千屿山的大夫们定然顾不过来!”
“不行,松月跟我这么多年,早已情同手足,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只有我。”她断然拒绝,声音嘶哑,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在意的人,亲近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去,她该如何承受?
她不放人,她怕失去。他也不能硬抢,或许,他的要求提得太过仓促。
“你的亲人就是哥的亲人。哥替你分忧理所当然,更何况,她因我而伤,责无旁贷。”马浪缓和了语调,挤出全部的耐心,“这一仗打得惨烈,还未收尾,船队未入港湾一切都是未知,晋总管又重伤,你不坐镇谁能镇场?”
句句在理,句句戳中她的要害。不是不相信小马哥,只是锤子岛一水的糙汉子,如何能照顾姑娘?
见献玉面露疑虑,马浪猜到了八九分,“马大娘精通医术,她一个姑娘家治伤也便宜。你放心,待她养好伤,头发一根不少地送回来。”
思及松月对小马哥的心意,她怀着几分忐忑点了点头,“人交给你,一有消息就告诉我。”
到了夜晚,她才答应小马哥带走松月是多么明智。
清理完战场,回到千屿山,已是亥时。虽逃走少许水师官兵,此战亦是大胜,缴获水师葡夷近百战船,俘虏水兵千余、葡夷近百。她却高兴不起来。
此战帮中损毁战船尚可由所得战船填补,可折损的五千帮众呢?战死的大天昆、马脸何、黑胡子呢?他们葬身大海,再也不会回来。还有千余伤残的帮众,他们中多数人再也无法出海杀敌。
这一战,可谓元气大伤。
好在,水师损失更为惨重,一想到朝廷数年之内再无力围剿,总算是松了口气,帮中上下也因此士气昂扬,即便是被抬着下船,也乐在其中。被大夫们下手狠点,也是骂中带笑,苦中作乐。
最让她纠心的是,松月生死难测,阿晋重伤昏迷。在她下令鸣金之后,蓝虾蟆便报告他昏迷。回到千屿山,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孙吴两位大夫用了一个时辰才将他身上的铅子挖净,将他身上深深浅浅十三处伤口缝合。
这一个时辰,她坐在门外,仰头望着漫天星河,寻找属于七哥的那一颗,祈求他
孙大夫说晋总管得妈祖庇佑,胸前两粒铅子再深一分,便要取其性命。吴大夫说好几处伤及筋骨,短则三月长则半载方能痊愈。
“他何时能醒?”望着包成粽子一般昏迷不醒的阿晋,她最关心这个。
“或许……烧退了便能醒。”孙大夫道。
还烧着?伸手敷上他的额头,果真烫得很,“除了蓝虾蟆,平日谁跟着?”
“没人,晋总管不愿被人侍候。”阿荷抢着开口,“此番重伤,必得有人照料,阿荷愿为帮主分忧,照料晋总管。”
平日闷葫芦似的,一开口倒直接了当。她正要答应,却听得阿梅急切地道,“阿梅也可以,晋总管重伤,一人只怕难顾周全。”
晋小子这人缘好得过份,还有姑娘争着来侍候。两人亦可,省得惹出闲话,也省却她多番操心,“好生看护,苏醒来报。”
毕竟,她还得提防徐长风。据赶来支援的李婆带所言,铁扇帮的船就停在战场十里开外。徐长风来了,冷眼旁观。
思及徐长风的野心与阴狠,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