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乘风号上，阿烈窝了整日的火，悉数喷发，“青竹帮不识好歹！”
他没法直说，献帮主明摆着拒你千里之外。先前她待字闺中，追得紧尚在情理之中。她嫁人后，帮主也跟消停。龙七过世的消息一传来，帮主欣喜若狂，又走火入魔。果不其然，热脸贴了冷屁股。
徐长风负手站定，目光停在尾舱的门楣上，“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人之患，束带立于潮。”这副联，他每年都会写一遍，亲手贴上。“听见她说的话了么？此一时彼一时。”
“先前是有说有笑的朋友，如今是公事公办的盟友。”阿烈忍不住要点破，献帮主看着彬彬有礼，实则相距千里。说起来像一个人，像谁呢，龙七。
“何谓盟友？天涯盟缺了铁扇帮会怎样？”徐长风胸有成竹，颇为得意，“她离不开我。”
“可是……”听着有几分道理，可总觉不对，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阿烈决定硬着头皮实话实说，“献帮主似乎不太欢迎……”
“古人言，先礼后兵。这也是一场战役。”
“所以，将阿云留在千屿山，是刺探军情？”
“瞎说什么，她是找表妹叙旧的。”
献玉张晋爬上千屿山最高处的猴头峰炮楼，郑国华正指挥着一群兄弟安装岸炮，左一摊泥，右一堆沙，木头铁钉等各色用具散在地上，几乎没了下脚的地儿，但她都顾不上，整个人都被那座炮吸了过去，“这底座用的什么，质地如此坚硬？”
见她称赞，郑国华停下手中的活，眉飞色舞“吕宋夷人的法子，水、细沙、还有一种特制的灰，照配比搅拌均匀，粘性极好。”知易行难，这法子在吕宋时他明明学会了，拿到千屿山却不灵了，试了百余回，总算摸到门道。
手搭上熟铁炮身，光滑细腻，她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炮身长了一尺，口细尾粗，很有夷炮模样，炮场兄弟们的手艺愈发精进。”
“正好用得上二十四磅葡萄弹。”华叔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深。
“与水师五千斤重炮相当，威力更甚！”张晋当即换算过来，笑容灿若桃李，“再布防几座，便是红毛贼来也不怕。”
“何时试炮？”献玉心情大好，拍了拍炮身，笑问华叔。
“养护半月便可。”
消息不胫而走，半月后，千屿山热闹起来，居高望远的山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排牙湾外五里、八里、十里的水面上一大早便设好船靶。
珊瑚屋前，芳信虽陪着小启月玩彩线球，眼睛时不时地瞥向木棉树下，献玉抱着启南少主聚精会神地翻阅账簿，毫无动身之意，“今儿试炮，姐姐真不去？”
“松月不是去了么，还有华叔在。”献玉低头瞄一眼儿子，捏了捏肉乎乎的小脸，笑着逗他，“识字么？看得懂么？如此认真。”
小启南不高兴地撇开头，奶声奶气地口齿不清，“懂……”
献玉被逗得开怀大笑，芳信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启南气呼呼地从娘亲腿上滑下，朝刚走过来的张晋跑去。
听了个大概的张晋蹲下身子，抱起飞扑过来小启南，轻声哄着，没两句，小启南咯咯咯地笑起来。
小启月吃醋，丢了彩线球，也朝张晋跑去，奶声奶气地叫着，“叔叔……抱抱。”
张晋弯下腰，一手一个抱在怀里，做了几个鬼脸逗得兄妹俩笑得前俯后仰。
“你用了什么法子，俩孩子越来越黏你。”芳信笑问。
“投缘罢了。”放下哥哥，妹妹却扭股糖似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索性由妹妹搂着，不经意地问芳信，“阿荷与她表姐去炮楼了？”
芳信点点头，“松月会盯着她的。”
“阿荷来千屿山两年多未见她探亲，一来探亲就是半月，情谊不简单啊。”张晋若有所思。
“她很本分，不乱跑乱看，也没瞎打听。”献玉何尝不知她是徐长风的心腹。
正是如此，张晋才觉诡异，提议道，“过两日派阿荷出趟海。”
如此阿云便没了再呆待去的理由，也不必费心盯着她，省去不少事儿，献玉点头。
“徐帮主不知怀的什么心思，或许会纠缠不清。他若再来，阿晋愿替七嫂分扰。”
徐长风花样百出的死缠烂打，只让她心烦，“好。”
轰！地一声炮响。
纵目望去，排牙湾洋面击起高高的水柱，她估了估射程，“六七里。”
轰地再一发炮。
“八里哦。”张晋抱着小启月指向洋面。
千屿山顿然上下一片欢腾，呼啸声连绵不绝，献玉笑容满面，连连击掌，“加紧再造几座，千屿山固若金汤指日可待。”
这一造，如火如荼地直造到年关，洋面上水师也不见动静。千屿山上下杀鸡宰羊，珊瑚屋里松月挂灯笼、贴对联，阿荷阿梅打扫整理，嬉笑打闹着，喜迎新年。
张晋步履急促地进来，在献玉身旁轻语，“他又来了。”
想平平静静地翻过年去，竟是奢望，“松月阿荷，跟我出洋买酒。”眼不见为净，当然她更想瞧瞧，张晋如何与徐长风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