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玉一走,张晋回屋换衣裳,柜子里一水的黑色,仔细挑了挑,选了件玄色海水暗纹湖绸外衫,扔在衣架上。
走到铜镜前,缓缓解带褪裳,镜子里的身体胸膛宽阔、肌肉饱满,一举一动散发着优雅与野性的独特气息,他却视而不见,默默地系着衣带,从何时起变得只中意黑衣?记不太清,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在黄埔船坞,他穿一身黑衫,而她似乎眼前一亮,满满的夸赞。
她的夸赞,他十分在意。可是,自七爷去世,再未听到她的夸赞之词,甚至一度疑心他的初衷。
所以,他要努力,要做得够好,每一件事,务求尽善尽美。数月来,他能感受到她渐渐放下的戒心,特别是,她答应由他应付徐长风,这种将他当自己人使的兆头,让他欣喜苦狂。
如此,他将哨位拉到五十里外,以便有充裕的时间让她躲避。他十分清楚,铁扇帮在天涯盟的地位,更明白不能与徐长风撕破脸。
如此,他专程迎到了天涯居门外。
徐长风斯斯文文地摇着折扇,风流倜傥迈步而来,阿烈紧随其后,几个随侍拉着一车红绸遮盖的物什。
“见过徐帮主。”张晋上前行礼,“里面请。”
徐长风不语,眼风迅疾地在他身上扫视,抑制不住的敌意四下流散。
这张脸果真是美,与献玉英姿勃发的美相较,更清婉更像女人。天生的眉生带笑,令人轻易卸去防备,放下戒心。他就是其一,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敌手潜伏在侧。
如阿云所言,他日日出入珊瑚屋、时时跟随献玉左右。虽说他恭敬持礼,未见丝毫愈距,可是他为何如此殷勤?万一……近水楼台先得月,往深了想去,顿觉锋芒在背。目光在他绝美的脸上越多停留,越觉得刺目,心底越觉膈应。收回目光,迈步入内。
“真真不巧,七嫂今儿出洋了。”挂着灿若桃李的笑容提醒。
太他娘的不巧,徐长风脚步停滞,“几时回来?”
“七嫂未交待。”
滴水不漏,这副皮囊上长这么张嘴巴子……焦燥不安,来回踱了几步,那边厢,张晋笑着给他看座。
“晋总管贵庚?”徐长风轻摇折扇。
“二十有一。”张晋在对首坐下。
“也不小了,家中订亲了么?”
“正是。奈何阿晋孤身一人,自无记挂。”
“徐某有一远房表妹,年方二八,长相清丽、惠质兰心。父亲做些药材买卖,家境颇为殷实,与晋总管可为良配。”
张晋显得受宠若惊,起身拱手,“惭愧至极,阿晋孑然漂泊之身,上无片瓦袋无余银,普通女子尚不敢婚配,怕误姑娘终身。如此佳偶,何敢高攀仰望?”
“看来晋总管有心仪之人?”
张晋目光闪了闪,眼波流转之余,捕捉到一缕浓浓的敌意,唇角漾起轻飘飘的笑纹,“为生计日日奔波不定,何来风花雪月之雅兴。”语露羡慕之意,“不若徐帮主出身显贵,前有青梅竹马、后有如花美眷,遍历良辰美景、尽享天人之福。”
手中的折扇摇啊摇,冷风一扇一扇地朝鼻子眼睛里钻,凉飕飕地,他移了移身子,这千屿山比百花岛还冷些。明明是些奉承话,听在耳里却别然不是滋味。
“献帮主颇为识酒,这几坛桃花酒让她尝尝,评评滋味几何。”
“百花岛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代七嫂谢过。”
竟收下了?徐长风略感意外。
“千屿山别无长物,旧年星虹记的茶园子里收着几饼大红袍,徐帮主莫要嫌弃。”张晋眉眼带笑,殷勤备至,“今岁腊月格外冷些,大红袍喝起来最为暧身。”
话音一落,蓝虾蟆已将茶饼捧了过来。
徐长风收起折扇,目光不自觉又落到他身上,长相出众,引人瞩目。能说会道,招人喜欢。行事周谨果决,礼数半寸不落。此等人物,决非池中之鱼。献玉不在,他亦无心逗留,示意阿烈收下,起身告辞。
目送徐长风一行走远,蓝虾蟆往张晋身旁靠了靠,摇头晃脑地颇为愤概,“七爷一走,徐长风这条老淫棍又盯上七嫂,我敢打赌,他早晚会再来。”
再来是一定的,只会早不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