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钱已经在进店前各付各的结清了，一顿风卷残云下来剩下的只剩对密室逃脱的期待，省去了吃完后付钱再AA的步骤着实是轻松了不少。
这个“九九节”确实有点牵强，商场里并没有过节的促销气氛。乔许阳倒是不在意，本来就是找个理由出来玩，哪天不能是个节？其他几人大抵也抱着同样的想法，省略了送花挑礼物送礼物等一切形式主义，径直往密室逃脱走去。
如果乔博知道了，估计又要围绕“当代大学生贫瘠的精神文化追求”展开一段详细的论述，乔许阳摇了摇头，想想就无奈。
距离上一场结束还有十分钟，加上工作人员清理复位一共还要等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原以为其他人会利用这个时间玩一玩桌游打发时间，却没想到四人走到桌游桌旁坐下来后互相看了几眼，然后分别拿出了手机。
这个场景有些喜剧，乔许阳想着。张瑞看她盯着桌面上的纸盒便问：“你想玩牌？”
“不想。”乔许阳说：“我以为你们会趁现在聊天。”
孙奇抬起头来：“那太刻意了。没必要。”
乔许阳点点头，再次想起乔博——想起乔博说“你们这一代是毁了吗”突然觉得也挺有道理，自嘲般地打开了社交软件界面，接着就看到周楠两分钟前发的动态。
文案只是一个月亮，配了九张图，内容分别是空空的教室、落在地上的银杏叶、两杯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奶茶、用荧光笔进行过二次标注的笔记、天空中一架即将飞到镜头之外的飞机、 枕边的耳机、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论文、一盘有浮雕的眼影，最后一张是一副孤零零躺在整洁桌面正中间的眼镜。
全都是文艺青年标配。
乔许阳本能地点了个赞，然后在下面嬉皮笑脸评论“周总真能记录生活。”
这确实是周楠的画风。如果继续往下翻，会发现列表其他人发的基本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首页给我点开看！”或者“憨八龟给爷爬！”，离不开这两大基本格式。乔许阳一度觉得这才是生活本真，谁有闲心一天到晚在一个没什么熟人的网站上杵着个脸装文艺呐？
周楠很快就回复了：“谢谢乔总关照。在肝论文，翻相册解压。”
乔许阳揉了揉眉心。可能周楠也不完全是装，她的生活已经够无趣了，文艺点也好。想回复点什么有不知道说什么好，问问她论文写得怎么样？
还是算了吧。如果周楠想告诉自己的话肯定会说的。
又翻了一会，工作人员来提醒他们可以入场了。
“这个主题是想办法逃出这个船舱，”他说：“你们要从这个小房间里找线索，有一个密道通往甲板，然后想办法上救生艇。一个小时后船就会沉没，也就是游戏结束——懂？”
六人点点头。
“有问题可以冲那边的监控挥手，我们看到了就来。一共只有一次求助机会。”说完这话他就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计时开始，祝你们游戏愉快。”
孙奇第一个说话：“找线索吧。”
乔许阳以前只玩过一次密室逃脱，是过年的时候和亲戚家的几个小朋友一起，玩的哆啦A梦主题——就是按抽屉里的开关，打开一个隔间门，玩游戏找线索进入一个滑滑梯后再找下一个线索爬到下一个滑梯口，和其他几个人在刚刚吃饭时聊的各自密室逃脱经历中“教堂夜晚小女孩的哭声”、“学校第五栋宿舍楼的秘密”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线索也很比较容易，但在刚刚孙奇问的时候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她以前玩时找了很多线索、在时间结束前就完成了。
毕竟是适合小学生的难度，虽然那几个小朋友也没什么思路就是了。
而这次一看就不一样，一个阴暗潮湿的船舱里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柜子和一张靠墙的床。
张晨拿着一个本子：“这是在被子下发现的日记！看看有没有东西。”
一行人凑了过去，嘿，就是从这本日记开始，推算时间——打开密码锁——打开柜门——拿出卷轴一气呵成，最后愣是按提示把床板翻了过来，里面是个巨型抽屉。
“来吧，”孙奇蹲在抽屉口，“要躺进去后这边的人把你推过去，墙后面就是第二个房间了。一个一个来。”
大家点点头，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问：“那最后一个人怎么办？”
张晨笑了：“其他人在那头拉抽屉也是一样的啊。”
她眨巴两下眼睛：“哦。”
一旁的乔许阳没说话，默默转过了头。这个问题怎么着看来都有点傻，但是她一开始也没想明白。所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最好还是闭嘴，她想。
等众人都通过那个抽屉进入了第二个房间，映入眼前的是一片深邃的蓝色，朦胧的波光在这片幽深中轻轻晃动，旁边高耸的旗杆上悬挂着一面三角形的旗帜，上面印着一个骷髅头像。
“这是甲板了吧，”张瑞望向前方的栏杆：“做得像一艘真的船。”
“再怎么办？”另一个女生问：“应该还有遗漏掉的线索。”
“这里没路了。不可能翻栏杆的，外面是堵墙，没有路。”孙奇说着，低下头看了看，这一看正好，两步远的地方像是盖着一个密道：“哎哎，这里。”
原以为又会有什么机关，结果地板轻而易举就被翻了起来。几个人面面相觑，张晨往这个像密道一样的东西里面望了一眼：“就从这里下去吗？下面好黑。”
“应该是的。”孙奇说：“走吧？”
“可是这里……”另一个女生有点舍不得：“这里好漂亮啊。”
确实，甲板上——也就是第二个房间的布景很好看。甲板很写实地向上泛起一丝弧度，仿佛真的被海浪托起；靠在栏杆上隐约可以看到投影仪投在墙上的星星，伴着灯光指向更深邃的夜空。
“要不——我们拍个照？”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男生问。
五个人同时看着他：“进来的时候手机不是上交了吗？”
“是啊，要不问问监控？”
“行啊，”张晨说：“我也想拍下来。”
不到二十秒后，工作人员来了。看着拿着通讯器的小哥，乔许阳感觉这个要求有些扯淡，但出乎意料地，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那我们出去拿手机？”两个女孩准备跟着工作人员出去，又问乔许阳：“你不要吗？”
乔许阳摇摇头：“太麻烦了。”她指的是那个床板下的抽屉，工作人员不可能带她们往出口走，只能原路返回。张晨很快就说：“帮你带过来？”
还没等乔许阳说话她就替她回答了：“帮你们都拿过来吧。”
于是两人拿着六部手机回来了，乍一看像收缴来的赃物。
乔许阳接了过来，笑了笑：“谢谢。”
张晨一摆手：“客气了。”
原以为会跳出来周楠发来的消息，诸如“好烦”“你是不是也在忙”“这个东西没完没了没有尽头”之类的，但是什么都没有。
屏幕上空空的，望着聊天框，乔许阳竟凭空生起了一丝失落。
张瑞凑了过来：“帮你拍一个？”
抬头看看，另外两个女孩子都在拉着男朋友自拍，乔许阳咬了咬嘴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布景很美是真的，光线很暗也是真的，手机的拍照能力有限，实在照不出泰坦尼克号的感觉。乔许阳划动屏幕看着刚拍的几张，叹了口气。其他两个女生也有点勉强，依依不舍地把手机交给了工作人员，然后通过抽屉把他推到入口处的房间。
不知怎么地，乔许阳想到了和周楠去旅行回来时在隧道拍的那张自拍。
火车内好像没有开灯，完全就是纯黑的状态，为了圆出发时没抓住过隧道的机会自拍的遗憾，回来时两人特地守着，于是也眼巴巴地看风景看了好长一段路。好不容易进了隧道赶紧就按下了拍照键，手机自带的闪光灯一闪，出了隧道后仔细一看，效果还挺好的。
没有来得及再想其他的细节，旁边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进了密道，乔许阳也跳了进去，便来到了第三个房间，一眼就能望到不远处的一艘救生船。
按照提示，上了救生船就可以开门出去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距离出口近了好多步。
“还有不到20分钟，”孙奇说：“应该没问题的。找线索吧。”
这是一个储藏室，堆砌着各类的杂物，乔许阳认真看了看，多为罐头一类的可长久储存即食食品，也有整箱整箱的方便面和麦片。
品种还挺丰富，她想。
“你们看，这有一张报纸——”张瑞说着：“上面会有线索吗？”
没有。和救生艇隔着的那个门上有一把锁，必须找到钥匙。乔许阳简单分析了一下，钥匙不会藏在这些食品包装里面，不然一场结束后工作人员不好复位。所以应该和“储藏室”里储藏的东西没什么关系。那就只剩周围——周围真的什么都没有。
张晨在储物架之间来回走动着，另一个女生开始研究墙上的登记表。她翻了一会儿发现每一页都是空的——挂在那仿佛只是为了充数，便放了回去。几个人无头苍蝇般地在小房间里绕着，等反应过来时间不够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从外面打开了出口的门，踩在救生艇上看着他们。
“请问——”张晨有点不甘心：“这个门怎么打开？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真的找不到线索了。”
工作人员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爱：“为什么不早点问呢？不是有一次求助机会吗？”
对哦，都把这个忘了。
他继续说：“钥匙不在这里，你们走错了。这里……”他说这话时有些憋着笑：“这里是正儿八经的储藏室，不是游戏场所啊。”
？
“仔细想想有没有觉得踏上甲板后走到这里一路太顺利了？”
众人一惊，互相看了看，确实，打开这个密道口太简单了，没费什么脑细胞。相当于发现床板下的抽屉后直接就到了这一步，确实不太符合难度。
“在甲板最前面还有另一个通道口，要把桅杆上那面海盗旗降下来才能找到打开通道的密码，”工作人员说到这里耸了耸肩：“然后顺着那条通道找线索才能上船。”说完他拍了拍自己和这群目瞪口呆的少年之间间隔的那道门：“这个房间里你们找不到钥匙的，因为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然后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钥匙，嘲讽地问：“是放你们出来，还是我带你们往正确的那条路上走一遍？”
自然是再走一遍。于是工作人员自己进来，一行人爬上甲板，省去了降旗找线索的步骤直接打开了另一个入口，然后工作人员在六个人惊异的目光中径直从墙上挂着的一排救生圈中拿起第三个，给他们展示了一下里面的猎户座图案，然后让他们抬头——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装饰着星宿，他走到猎户座的下面，打开地砖，拿出了钥匙。
“其实这一片地就这一块砖能打开。”他咧嘴笑了：“没有星座的线索也可以一个一个试吧？”
可是谁想得到去掀地呢？
“没事，”出来后准备下电梯，孙奇说：“密室逃脱嘛，能胜利的都是少数，你们看荣誉墙一共也就挂了那么几个队伍的照片，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手扶梯徐徐向下，周围的人应和着。乔许阳又刷新了一下消息列表，还是没有新消息。想着自己，她觉得也挺可笑的：周楠也没说要找自己说论文的事啊。
她叹了口气，刚准备锁屏，群里有了新的@全体成员的消息。
“补考成绩可查。”
她本能地吸了口气。
张瑞问：“怎么了？”
其他四人也看着她。
乔许阳一边打开教务系统一边说：“补考成绩出了。你们有吗？”
五个人全惊了一下。这比成绩出得这么快更让乔许阳惊讶：“都……挂了啊？”
“挂科不是很平常吗？”那个不知名的男生也打开教务系统：“你上学期没挂啊？”
乔许阳应了一声：“第一次。”
“挂习惯了就好。”他说：“反正我……”话还没说完就尖叫了一声：“我天！我竟然过了！”然后炫耀似的举起手机，上面赫然一个60。
乔许阳手机上显示的也是60——补考只要及格了，不管60还是90，通通都记为60。
孙奇一把拍在那个男生头上：“你竟然过了！怎么过的！”
他“嘿嘿”一笑：“参考了一下别人的啊。坐在靠后面，有阶梯的椅子上，看斜前面的卷子看得贼清楚。”
张瑞也拍了他一巴掌：“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然后转头问乔许阳：“你怎么样？”
“我过了。”她轻声说。
“牛逼啊。”孙奇这话在乔许阳听来着实算不上赞美：“期末有平时分加成都挂了，补考全靠卷面还能及格。”他冲乔许阳一树大拇指：“牛逼。”
张瑞好像又说了什么，张晨和另一个女孩子好像也说了什么，乔许阳没太听进去。依稀觉得他们聊了一路，既关于重修又关于别的，好像期间还夹杂了几句脏话。只是孙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一句话不停在她耳边绕啊绕，其实是有道理的，补考要通过肯定比期末难，硬要怀疑作了弊也是说得过去的。
乔许阳落在一行人后面走着，张瑞回过头来：“怎么了？”
想到周楠，乔许阳问：“你……过了吗？”
张瑞有些好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只有你和姓陈那孙子加上他女朋友过了啊。还在惦记这事呢？还是故意刺激我？”
没等乔许阳说话他又说：“行了行了。你也别惦记了，过了还不好？我们没过的都不惦记。今朝有酒今朝醉，科挂了又不是人挂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乔许阳点点头，听着前面人的聊天。张瑞很快就追了上去，手搭在孙奇的肩上，两个女生聊着娱乐圈八卦。乔许阳跟在后面默默听着，一直走到寝室都没再参与他们的讨论。孙奇、张晨、张瑞、还有那两个同学都挺平常的，和自己班里的同学，和王佳蕊，和自己原本就是一类人。
高考分数是、穿着打扮是、追求好吃好玩的消费观是、上课的态度是、也许甚至人生态度都是。以前老师总说“高考就是一次洗牌，你遇到什么人，你就会变成什么人”。乔许阳总觉得不对，上了大学后尤其觉得不对，应该是“我是什么人才会决定我遇到什么人”，考得差怎样、民办怎样、乔博没事找事又怎样？我过好我的、我活得开心就可以了。
只是……只是在火锅店看到孙奇亲张晨时的那种怪异感又涌了上来。
穿过校园中心的一个小广场，密室工作人员的话也又一次浮现在她脑海里：
仔细想想有没有觉得踏上甲板后走到这里一路太顺利了？这个房间里你们找不到钥匙的，因为一开始方向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