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许阳皱了皱眉，离家出走，想不开就跳河，这位兄弟是有多脆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跟许文发了条消息：“他不会是落水了吧？”
许文的回答简直直白得可怕：“你看到新闻了？”
乔许阳呆愣在那里：“那个什么U区救人的？他公司怎么在U区了？”
等了两分钟许文都没说话，乔许阳叹了口气，捏着屏幕出神。
又过了几分钟，屏幕都自动锁定了她还没回答。乔许阳又去把新闻点开重新看了几遍，都写的是U区，应该不会错。可是——乔博不在U区上班啊？
难道是上次锦旗事件之后老板破格给了他晋升，结果发现这人实在没本事，一气之下直接辞退了？
乔许阳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扯淡。
又过了几分钟，许文终于回复了：“等一下，刚刚有些忙。”
乔许阳抿了抿嘴，破天荒地对乔博有了些耐心：“行。”
忙也是有很多种忙法的，医生交代后续的修养事宜、跑上跑下办理各种手续、开单子做各种检查、划价拿药，这些都是忙；应付记者提问，在镜头前说“我们也就是碰上了，换了别人一样会救的”这些不知道算不算客套的话，同样是忙。
许文平日里就比较低调，肯定是前者。
至于乔博……乔许阳没来由地再度想起了前不久那面锦旗。
那个基本上没怎么出力就拿到的升职机会，以及自己随口一掰“有小孩落水啦”的玩笑，现在想想觉得实在是一眼难尽。
等到许文再回复时，又过了十几分钟了：“他是和同事去U区见客户。”
见谁？乔许阳还真没反应过来：“客户？还跨那么多个区见客户？高级客户吧。那他这是算公司高层了？”
“还是和同事去U区”，她重复了一遍：“这位同事有没有见义勇为？”
这个问题倒是回复得很快，估计是刚忙完一轮，现在有机会坐下来跟她家那位平民英雄聊聊人生，顺带跟平民英雄的女儿发消息：“没有，同事没下水”。
也许是想到了乔博瞎逞能的样子，乔许阳轻轻“呵”了一声。
王佳蕊透过床帘问道：“咋啦？看到什么好东西了？share一下？”
“看新闻呢，”乔许阳讽刺地说：“你们刚刚说的那个见义勇为的新闻。”
“那你‘呵’啥？”何宇问：“吃瓜也换个态度，小心人家听到了骂你。”
骂呗，乔许阳想，从小到大也没少挨那人的骂。
“那你们什么态度啊？”她问：“来，就这篇新闻来一段即兴论述，我看新闻说这人旁边还有一同事没下水，站在岸上干看着。探讨在摔倒讹人风气盛行的社会背景下，二人不同选择的初衷与意义。”
另外三人都扒开帘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没什么，”乔许阳一挥手：“刚刚突然戏精上身，忙你们的吧。”
“别别别，戏精上身挺好的，你这样解释我们反而不自在。”王佳蕊打了个寒颤：“乔老师，有何高见？”
乔许阳原本不打算再多想，准备再看一会儿视频了就去把晚饭解决掉，毕竟“吃”和“睡”才是活命的终极奥义，乔博不要命但自己还是要的。她抬眼瞟了一眼王佳蕊：“没有高见。你手机玩完了想聊天了？”
“没有没有，就是你这样说突然来兴趣了。”王佳蕊重复道：“真的。”
何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去把电脑拿到了床上，现在正趴着上网，头都没抬一下：“想聊就聊呗，你先说，是你你救不救？”
“不救。”王佳蕊很笃定：“可以帮着叫人，但是不可能自己下水救的。”
如果在中小学问这个问题，“帮着叫人但自己不下水”一定是最最标准的答案，甚至到了大学，每逢寒暑假，尤其是暑假，学校也会三令五申强调“不要私自或结伴去野生水域游泳，发现有人遇险千万不可盲目施救”。
“我同意。”乔许阳随即指出了另一个问题：“但是这个新闻里有一点不一样的就是，这个救人的人旁边有一位同事，这个同事是没有下水的。你们怎么看？”
说完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好好的一个闲暇下午竟然被自己变成了一场思想交流研讨会。
“同事不会游泳，同事没有道德。”何宇随口说道：“如果真出了问题，那个施救者的家属会不会这样想？凭什么你就可以高高站在干岸上？”
不会，乔许阳心说，家属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施救者在逞能。
“不过也是哦。”何宇又补充道：“这么冷的天，这个人还义无反顾下去救人，尤其是还真的救上来了。要么是真有本事，要么就是神灵眷顾。”
“可能有冬泳基础呢，”乔许阳解释完又觉得这样说得太笃定，仿佛自己真的了解这个人，随即接着胡掐：“也可能是专业的，比如游泳教练。本来就有本事，加上常年锻炼，身体也好，稍微冻一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何宇“噢”了一声算是听到了她的分析，没再过多解释，一手撑着脸一手拖动鼠标：“小王，现在是你的发言时间了。”
王佳蕊抓起床上一个兔子抱枕轻轻抛着：“我觉得小乔分析得有道理。”
何宇闻言起身把床帘拉大一点，直视着王佳蕊：“行，你厉害。”
乔许阳兀自笑了笑，估计沉浸在二次元的丁一洺是不会参与讨论的索性也就放弃：“行了行了，我真的问着玩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别讨论这个，没意义。”
是真的没意义。她想。
把电脑轻轻放在一边，乔许阳侧靠在墙上发呆，思绪兜兜转转却想到了余温。她拿过手机，停顿数秒后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你如何看待我爸那见义勇为的行为？”
太显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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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和原先的想法不一样，真的到了周末五她还是准备回趟家。
许文发消息商量着：“我今天晚上晚点回去，你要不明天再回来？”
乔许阳摆弄了一下手机壳，拆了装装了拆，最后回复：“行。”
许文继续商量，像是要把一个盛大而宏伟的仪式计划好：“要不上午回来吧，中午我回来做饭，带你一起去医院？”
……乔许阳咬着牙想了想，去医院，看笑话吗？
她编了个理由：“随便吧，我回去拿个笔记本，上次忘记拿来了，下周要用。”
许文又恢复了那官方发言人的语气：“好的。”
然后可能想起了那张被忽略的图，她又问：“胶带是跟别人店铺合作的？”
“嗯！”乔许阳回答，懒得再解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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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到家时，许文果然还没回来。乔许阳拎着书包走形式般地喊了两声，然后把包随手往沙发上一甩，洗了手后边看视频边抓饼干吃。
一直到一集快看完才听到许文的开门声。第一句话果然：“这么早就到了啊？”
乔许阳慵懒地“嗯”了一声，然后无意义地问：“回来了——？”
许文拖着拖鞋：“是的，回来做饭。我早上出门前炖了鸡汤，闻到香味没？”
乔许阳把饼干袋子放在一边，对着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饼干屑：“闻到了。”
一段公式化的对白结束，许文终于步入了正题：“你是在家吃完还是跟我一起去医院吃？哎就是感觉饭盒不保温，又不想用医院的微波炉，不干净……”
乔许阳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你去医院吃？那我也去吧……”
下一秒许文又像从没问过她的意见一样，直接替她决定了：“你就在家吃完吧，我也就在家吃。没那么多饭盒，你爸那份先热在锅里，我们吃完了再转出来，等我炒个青菜。”她茫茫碌碌地在厨房转悠着：“菜也剩得不多了……”
乔许阳怕挡着路便换到了另一边靠着，闭着嘴不说话。许文还在继续念叨，她这次念叨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你也是，怎么又突然决定要回来了呢？”
乔许阳沉默半晌才开口：“……闲不过，跟他一样吧。”
切蒜的功夫许文侧过头瞄了她一眼：“这话怎么说？”
乔许阳的回答言简意赅：“字面意思。”
许文没再说话，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菜。乔许阳也没回房间，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等水声终于停了，许文一边捞菜一边问：“你呢？是你你怎么做？”
“我不会去。”乔许阳的语气很冷漠：“我会游泳但我不去。跟冬天水冷无关，大夏天也不会去。永远都不会。”
许文回头看着她：“这是对的，不该去。”
然后她有些犹豫：“但是新闻还是那么多，救人的人还是那么多。总有人去。”
乔许阳眼神直愣愣的：“是啊。我不去是因为我知道我没那个能力，跟季节无关。我无法保证我能救别人，甚至不能保证我能保护好我自己。但是总有人有能力，比如乔博。不是吗？”
这话是对的，只是说出口就自动加了一层讽刺的意味，仿佛把那些愿意伸出援手的人都归到了“你有能力所以你该帮忙”的队伍，道德绑架以外，还间接指出乔博“既然觉得他自己有本事，想去就去呗”。
许文把泛黄的菜叶择出来扔到一边：“你知道当时他旁边还有个同事吗？”
“知道。”乔许阳不想多说无关人员，于是只简单回答道：“你说过。”
“你知道你爸为什么想去救人吗？”
许文的语气很郑重，乔许阳尽情发挥了一下想象力，最后猜测“落水的是他那个同事的小孩？这么巧？”
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同事自己怎么不救？不会游泳？”
“不是。”许文否定道：“那孩子他们都不认识。”
“那就纯粹是他自己想去咯。”乔许阳心说这还不简单：“社会责任不太可能，估计是他自己小时候贪玩被人救过吧，当做报德。”
许文觉得这个猜测实在无厘头：“没有的事，他很小就会游泳了。我们这一代人很多都会，放学了又没有玩的，田间地头钻着玩，家旁边的池塘也浅。是真游泳还是狗刨暂时不说，还轮不到被人救的地步。”
乔许阳见她绕来绕去就是不说，索性不继续往下猜：“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当天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被什么洗脑了，起因千千万，他自己清楚。哎对了，你说——”她画风一转：“上次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拿了锦旗升了职，这次直接大病一场还上新闻，不靠谱的虚荣领导会不会一高兴了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
许文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头直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