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许阳被盯得莫名其妙:“……说错了吗?他们的晋升机制本来就不靠谱……”
许文叹了口气,把择好的菜重新放在水里洗了一遍,一边冲手一边说:“你猜对了,就是跟晋升有关系。”
乔许阳被这个理由震惊得差点跳起来:“啥?为了屁大点个一官半职往水里跳?”抽油烟机工作产生了轻微而连续的噪音,莫名吵得她有些暴躁:“他就那么笃定能再涨一轮工资呢?行……行……反正他的脑回路我理解不了……”
“我也理解不了。”出乎意料地,许文终于发表了她自己的观点:“我后来问了你爸,他说那个同事当时在旁边,自己不救不好。”
乔许阳直视着许文的眼睛,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什么叫不救不好?”
许文的声音很轻:“和你之前说的一样,就是字面意思。好面子,觉得上次升职那事儿占了公司便宜,这次……哎。”
乔许阳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黑线:“那,说实话,他就算不救,那位同事也不会多说什么吧?毕竟这事……”
“是啊,”许文开始往锅里放油:“但他自己不这样想。”
“他觉得不救的话同事会看不起他,觉得上次升职全凭机会和运气。”
确实全凭机会和运气,乔许阳心说。
一直到把菜盛出锅许文才问:“但是别人也不会这样想吧?”
乔许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回答了“不会”。
具体会不会呢?那就得问同事本人咯,反正自己是不知道的。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抱着饭盒坐到副驾驶时,乔许阳有些怀疑:“你拿了驾照之后没开过吧?”
许文倒不怎么在意:“那也得开,我开慢点吧,应该没事的。”
乔许阳拢紧了怀里的硬纸袋,没再说话。
医院原本就不算太远,沿途也没有拥堵路段。乔许阳望着窗外,光是想到等会要看乔博一副“我这次又当了英雄”的样子都觉得安全带勒得慌。只是再怎么盼着许文开慢点,也总有到达的那一分钟。绕到停车场随便找了个位子停下,许文就催促着有些刻意拖时间的乔许阳下车:“再晚点饭真的凉了。”
乔许阳从座位上挪下来,感觉脚上仿佛灌了铅。
许文带着她熟练地找到住院部的电梯门,上到七楼。穿过几个房间,最后在门牌号为7024的房间门口停下,指了指里面。
乔许阳自己都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出乎意料地,只有乔博一个人。母女俩进去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看股票,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就是床旁边有个盆,乔许阳没有多看,伸手把袋子递了过去。
另外两张床都是空着的,许文问:“旁边那位刚出院?”
“对,不是昨天就准备走的吗?”乔博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袋苹果:“说是留给我的,估计是懒得带走了吧。你——”他看向乔许阳:“回来了?”
“嗯,”乔许阳点头:“从室友那知道了你的光辉事迹,还挺荣幸。”
她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笑意,眼底全是讽刺。乔博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不想多说地拿出了纸袋里的饭盒:“行了行了你们都吃过了,就我还没吃。”
“吃呗,”乔许阳走到窗户边看风景:“重感冒患者更应该好好吃饭。”
这话是关心的意思,可是丝毫听不出关心的意味。许文望了她一眼,转头问乔博:“医生中午有没有来说什么?”
“没说什么。”乔博冲乔许阳扬了下下巴:“本来也就跟她说的一样,感冒而已,就是症状多了些,严重了一些。”
何止一些?乔许阳望着窗外,想到他救人的缘由,只觉得可笑;“哎?采访一下平民英雄,大病一场救人家一命,值不值?”
乔博回答得很笃定,尽管在乔许阳看来毫无意义:“值!”
乔许阳从窗边回过头:“那孩子呢?他父母呢?怎么感谢你的?锦旗?”
她不是没看到床头柜上那束用水果摆成的花,也不是没看到那两箱牛奶,更没敢忽视那一盒包装精致的不知道什么原材料的补品。
乔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望了眼许文,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
气氛就这样因乔许阳有意或无意地冷了下来。她环视了一圈病房,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什么都没考虑就跑过来的决定。
然后在诡异的沉默中问:“我们……回去吗?”
许文有一丝难以置信:“刚来就走啊?”
乔许阳顿了一下,指了指乔博:“不是来送饭吗……等他吃完,回去吗?”
许文收拾着放在一旁的衣服:“可以啊,但是不多聊几句 是不是有点亏?”
听她这么直白不含蓄地说出来,乔许阳简直想找个地洞躲一躲:“……嗯。”
“想问什么?”乔博难得没有带不耐烦的语气,平静地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杯水,用尽可能温和的调调:“问吧。”
乔许阳只觉得牙疼:“什么都能问?”
“什么都能问。”
乔许阳听罢眯了眯眼,笃定地把早已在许文那确认过的答案问了出来:“是想维护同事心中那个‘英雄’形象吧?”
乔博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乔许阳就当他默认了:“那就是的吧。”
这个理由着实让人觉得无话可说,乔博自然也不想再解释。但乔许阳不这样觉得,既然目的明确,那为什么不再多蹭一波英雄的热度:“没记者来采访?”
乔博依旧保持着出乎意料的平静:“有。”
乔许阳两手抱在胸前:“那英雄怎么说的呢?”
乔博把杯子轻轻放回床头柜上。似乎落一次水把他的性格都改变了,没之前那么容易暴躁不说,甚至带有一分风轻云淡岁月静好的意味,却反倒让人觉得不自在:“你是怎么评价我的?”
乔许阳基本没思考:“逞完能好在没死。”
乔博更是在下一秒就脱口而出:“可是逞能才是我唯一的价值。”
这没本事还振振有词,直白而不做作的答案着实让乔许阳愣了一秒,但也只有一秒,下一秒就回到了原有的状态。说来也怪,好像笃定了不管这次自己怎么说,乔博都不会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怼上来骂,估计是骂不动了。
“有道理。”她点点头:“所以呢?是怎么跟记者说的?”
乔博扯了扯被子,这个动作让人觉得他在寻求某种安全感:“没说。”
他继续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别啊,”乔许阳认真地劝道:“好歹也是把你的价值记录下来嘛,干嘛拒绝。”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许文终于打断了她的话:“算了算了,也没什么意义。记者嘛,怎么博人眼球怎么来,没必要为了记录这些而故意让他们做文章。”
乔许阳望向乔博,像是在求证这一理由的真实性。
而后者的沉默恰巧就是她想问到的结果。
“行吧,”像是感觉把想问的想求证的都聊完了,终于愿意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一下问题,乔许阳活动了一下脖子,故作随意地说:“我倒有个朋友,最近在收集这类素材,让她单独采访一下你呗?”
乔博对她这个提议拒绝得十分委婉:“算了算了,没意义的。让人家看笑话。”
乔许阳不再多讲,在许文或是疑问或是提醒的目光下闭上了嘴。
一直到坐电梯下到停车场后许文才问:“是那个余温吗?”
乔许阳点点头;“我也没别的朋友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爱好啊。你要是觉得可行的话……”
“算了吧,”许文说:“这不合适,余温跟你爸又没见过,来这探望怪尴尬的。”
“嗐”,乔许阳一摆手:“别别别,这个倒不是问题,她情商比我高得多,跟她讲话没那么累。而且——”她语音一转:“乔博那些朋友来探望你们怎么不尴尬呢?”
“余温跟我之间不算好到穿一条裤子,但不也比他公司那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东西好?”
一句无意识地讽刺后,乔许阳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救都救了,不留下点什么实在遗憾,对吧?”
最后在许文有些犹豫的目光中拿出手机,打开拨号键,打给了直线距离不到30米外的乔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