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了水荇,为何又要加二钱银禾?”白初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二者皆是寒物,只是为了中和前面两支大补药材的温补功效,怕湿热之气过甚,但三钱水荇便已足够,为什么要横加二钱银禾?
“沈公子请继续。”白初肃穆道,她隐隐感觉已经抓住了某些思绪。
沈昱表情也更加凝重,慢慢道:“生地二钱,淫羊藿五钱,杜仲一钱。”说完之后便紧紧盯着白初,不知为何,虽然心中不敢相信这个横空出世的女子,但却又有种隐隐的希冀,否则也不会不管不顾直接将黄太医的方子说出来。
在他的眼中,黄太医再刁钻古怪,心高气傲又如何,抵不过他祖母的一根手指头,他宁国公府百年积威,还会顾忌他一个大夫不成。
白初在心中又将沈昱口中的方子仔仔细细过了一遍,若是没有那二钱银禾,此方可称绝妙。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白初从小便知道质量守恒是医学上不变的定律,这也是她爷爷在教她医术时一直强调的,不管你的方子有多天马行空,有多出奇制胜,但是温热寒凉四方必有守恒之势,这才是良方。
当然,黄太医方子中这二钱银禾也并不是罪大恶极,对于此方来讲不过是让它没有那么完美,功效没有那么突出,但是对身体来讲却不见得有多大伤害。不过以此方的总体来看,这二钱银禾绝对是败笔。
白初相信,能写出如此绝妙方子的一位太医,是绝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的,况且方子中的每一味药材都有与它相对的那一味药与之对应,达到守恒之势,偏偏多出了这二钱不合时宜的银禾,绝对有蹊跷。
可是就这二钱银禾也绝对不会造成宁国公夫人现在的状况,就当白初绞尽脑汁之时,鼻尖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眼前忽然灵光一闪。
她迅速将手重新搭到宁国公夫人的手腕之上,屏息静神,神色坚定。
沈昱和宁国公夫人都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看着她如此郑重的神色也不由得放轻了呼吸,不忍打扰她。
沈昱总觉得这个女孩现在得状态与方才遇到她之时截然不同,方才的她还有些稚气未脱,分明就是个还会哭鼻子的小姑娘,但当她的手放在别人的手腕上之时又是绝对的严肃和认真,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多年。
白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她捕捉着那一丝小小的异动,想要证明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
就是这个!
白初眼中骤然放出一抹亮色,而后便对着宁国公夫人目光灼灼道:“是沉香豌,夫人。”
“沉香豌……”宁国公夫人眉头轻皱,有些疑惑,“沉香豌是何物?”
沈昱脸色也有些难看,“此物我倒是在一本游记中见过,不过上面只记载沉香豌百年难得一见,生于沉香内部,附着攀援,寄生而存,还是一种极为名贵的药物。”
白初点头道:“沈公子说的没错,沉香豌本就万中存一,偶有百年沉香木中可生,何况沉香向来名贵,拿来做熏香的都是个头小的,若是有勋贵人家无意中得了大件也必然是做摆件,极少有人剖开,因此问世的沉香豌应该是极少的,所以世人对它了解甚少。”
李妈妈虽然不懂白初说的这沉香豌为何物,但仍然焦急道:“白姑娘的意思可是这沉香豌害了我们夫人?”
“若说这罪魁祸首的话,的确是沉香豌,其实沉香豌并不是什么毒物,相反还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对于脾虚气弱之人可以说是药到病除的,因此有许多大夫将其视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神药,不过正因为它的药效太高,因此若是人长久与它接触,也会造成气血阻胀,经脉滞涩,老夫人的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之常年与沉香豌接触,恐怕多日前的中风之兆便是由此引起的。”
其实沉香豌这种东西,在白初原来那个时代已经几乎见不到了,但白初家中却有老祖宗留下来的一块,有一日白初在储物间中看到摆在珍贵檀木盒中黑乎乎的一块东西,便跑去问爷爷这丑东西是什么,她爷爷才对她娓娓道来,也正是因为沉香豌这个好听的名字,白初才对这东西印象愈发深刻。
当然,爷爷也曾叮嘱过她此物虽有奇效,但用量需非常精准,如果过多便会伤脾,导致气滞,年老时中风的概率也会非常大,是药三分毒,越是神奇越有奇效的药毒性也会越大。在最后的时候,她爷爷才千叮咛万嘱咐,此物万万不可与银禾同时服用,二者同用亦是大毒。
当然,若是白初当时没有寻根究底,恐怕对这种特性也是一无所知,沉香豌又绝世罕见,谁能想到会用这种方法来害人。
方才她为宁国公夫人探脉觉得经脉滞涩还以为是年老所致,但仔细感受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等到白初忽然闻到老夫人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沉香味才忽然灵光乍现,想起了当年爷爷曾对她说过的话,再加上那张药方中诡异的两钱银禾,她心中基本已经断定是沉香豌在作祟。
宁国公夫人脸色也骤然变得难看,喃喃道:“沉香……”
李妈妈神色突然变得慌乱,眼中也泛起水雾,她紧紧抓住宁国公夫人的手颤抖道:“白姑娘说的没错,夫人和老爷的房中的确摆放着一尊品相极好的沉香,当年是您六十大寿之时有人送的贺礼,国公爷一向喜燃沉香,说这味道沉稳大气,您便让人把那尊沉香摆在塌房之中。”
沈昱听罢,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狠,俊秀的眉眼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冷厉。
“不过这一切目前还只是阿初的推断,是否真的是由沉香豌造成的,如今只需将老夫人房中那块沉香剖开,一看便是。”白初缓缓道,虽然她并不想着牵扯进这些豪门勋贵的勾心斗角,但她作为大夫,也决计不能看着一位老人就这样被人害死。
沈昱目光如剑,神色肃穆,对身边的小厮耳语了几句,而后才深深地望了白初一眼,意味不明。
白初不卑不亢地直视他的目光,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