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用篱笆隔开的一座小小凉亭,颇有几分野趣,此时篱笆上攀着的藤叶都已经枯萎,如果仔细看的话,透过缝隙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对面的身影。
幸亏今日白初穿着雪白的狐裘,隔着篱笆相望,与还未融化的冰雪有些融为一体,这才没有暴露,但如果此时再走的话便很容易被发现了。
于是白初只好慢慢猫下身子,蹲在了篱笆下面枯叶稍微密集一些的地方,只盼着这二人的对话能赶紧结束,她好回去给青芷上药。
白初屏住呼吸,一时间,园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风吹梅树簌簌作响的声音。
就当白初以为对面的人不会再说话之时,才忽然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你还有脸来见本宫。”
这声音明明婉转温柔,却带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酷和威严,其中的恨意更是毫不遮掩。
萧如城重重地朝皇后磕了一个头,额上的温热气息将地上未消融的残雪化去一片印子。
“娘娘,罪臣知道自己死不足惜,辜负了娘娘的期望。”萧如城眼眶含泪,略显苍老的面上是浓浓懊悔和负罪感,“这些年来,臣夜不能寐,每每想要以死谢罪,但想到自己犯下的错,却又不敢轻易了却了性命,只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将功抵过,哪怕是能为娘娘分担一丝一毫的忧愁……”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皇后依旧美丽的容颜中也浮起一丝狰狞,眼中是化不开的痛苦和不甘,连声音都有些凄厉。
萧如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坚毅,再次叩首在地:“本来臣是再无颜面敢出现在娘娘面前,但如今二皇子势力渐大,皇上又为珍妃所迷惑,情势已危在旦夕,娘娘不可再等了啊!”
皇后冷笑一声,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否则呢,徐月芝那贱人还有一个受皇上宠爱的儿子,我呢?”
“陆佩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脑子里除了女人,其他全都装的是浆糊!本宫扶持了他这么多年,可惜跟他那个贱籍出身的母亲一样,都是废物!”
皇后忽然激动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尖利,“这废物本宫看着都心烦,更何况是皇上!”
“娘娘息怒。”看着皇后急火攻心的模样,萧如城连忙劝道。
然而萧如城刚刚抬起头来,却忽然感觉面上一痛。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被皇后扇了一个耳光。
躲在篱笆后面的白初忍不住捂住嘴巴,可真是倒了大霉,居然碰上了这种事,若是自己被发现了,就算皇后娘娘不怪罪,被看到黑历史的萧如城恐怕也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吧。
皇后望着跪在地上的萧如城,眼中却忍不住蒙上了一层薄雾,她声音颤抖:“息怒……本宫如何能息怒!若是我的堰儿没有……”
她似有不忍,仿佛想到了什么伤心欲绝之事,眼眶湿润,红唇嗫嚅道:“我的堰儿从小便出类拔萃,连李阁老都赞他将来必成大器,皇上对他更是喜爱……若是他还在,哪里能轮得到徐月芝那贱人的儿子!”
“若是他还在,本宫又何必如此步履维艰,过得如此辛苦……”
说到最后,皇后的眸中已是一片猩红,她沉痛的闭上双眼,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她妆容精致的面上流淌而下,更显凄美。
萧如城被打得偏过脸去,侧脸微红,然而却丝毫没有退缩,目光更加坚毅而果决,再次叩首道:“请娘娘给罪臣一个恕罪的机会!微臣还有一计,定能保四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皇后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很快便恢复如常,依旧是那个美丽而尊贵的女人,她微微一笑,顿时光华盛放。
“哦?可本宫不是听说你马上要作二皇子的老丈人,怎么还想着帮本宫对付你的好女婿呢?”她声音轻柔,却暗藏着不容挑衅的冷意。
萧如城面带惶恐,立刻回道:“娘娘明察!这一定是珍妃和二皇子的离间之计,如今正是立储的紧要关头,微臣多年之前……又是娘娘的左膀右臂,他们是想让娘娘先乱起来!娘娘千万不要中计啊!”
“那若是有朝一日,你的女儿……”
“若是她日后被奸人所迷惑,背弃了娘娘,臣便只当没有这个女儿。只要微臣还在,萧伯侯府便永远站在娘娘身后!”萧如城面色坚毅,目光赤诚,斩钉截铁道。
皇后望着萧如城跪倒在地的身影,眼中的冷意这才慢慢消融,她轻轻抚着自己火红的丹蔻,淡淡道:“那本宫便听一听你有什么妙计……”
萧如城面上一喜,眼神中立刻闪过一抹光亮,连忙起身靠近皇后身边,轻声道了几句。
白初蹲在篱笆下面一动也不敢动,不过二人的对话似乎还没有结束,萧如城正对着皇后低语,说了好一会儿还没有结束,然而白初的脚却已经麻了。
脚底仿佛有一根根细小的针在扎一样,白初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心中只盼望着这两人赶紧结束,手中的酢浆草都快被她给捏成一团浆糊了。
“此计虽可行,但未免太过铤而走险,本宫认为不妥。”
萧如城神色焦急,连忙道:“此事便交由微臣来办,定不辜负娘娘的期望,还望娘娘能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皇后的美目中闪过一丝犹豫,秀眉紧蹙。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从白初的身前穿过,白初鼻尖忽然发痒,居然一下子打了一个喷嚏。
虽然白初刚刚出声便立刻捂住了嘴巴,但是在寂静的梅园中这点异动依然逃不过萧如城和皇后的耳朵。
二人相视一眼,萧如城立刻寒声道:“谁在那里?”
白初蹲在原地,手还捂在嘴巴上,双眼圆瞪,胆战心惊地想道,这下完了,会被毁尸灭迹吗?
萧如城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不要,恐怕不会看在自己是他外甥女儿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白初心痛地在种种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再憋一小会儿不就好了吗,这下可怎么收场。
萧如城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白初身上已经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正当她想要认命之时,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双黑底金纹腾云靴,沉稳而尊贵。
来不及抬头,白初只觉得眼前一暗,便被整个包裹进了一个暖洋洋的狐裘批氅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