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做了那样的梦，林毅的心情一直很低沉，无论思考了多久，对梦中那个她不由自主喊出来的名字——贺弦霄，都没有一点印象。
这个梦，究竟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下意识的摸了摸脑后凸起的痕迹，难道和那诅咒有什么关系吗？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这些困惑暂且放下，与马大姐打了声招呼一个人出来逛逛。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果然让燥郁的心情缓解了些。
只是这回出门，又被她碰见了熟悉的人。
这是一家装修很别致的咖啡店，一整面的落地窗让店内格外明亮。零零散散的几桌上摆着引人食欲的甜点——好巧不巧，其中一桌是她的前任以及他前任的现任。
说不上是好奇还是怀念，林毅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进了店内，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交谈。
“霆琛，昨天不是说你姨妈出狱了吗，她现在住你外婆家吗？”
“回了，”男孩点点头：“只不过我外婆不是很情愿，毕竟是养女，还是个杀人犯……只不过，不让她回来，她也没地方可去。”
“她杀的是谁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出事的时候我妈才十来岁，我外婆也没想告诉她。听说本来判的是无期，听说表现好所以减刑了。”
“这样啊……”岑宝珍应和道，又有些好奇：“只不过她都五十五了，出来了能干什么呢？”
“等死呗，还能干什么。”贺霆琛十分看不惯这个没有血缘的姨妈，年轻的时候为了争风吃醋杀了人，就待在牢里好好改造呗，现在出来除了给外婆添麻烦以外，没有一点用。
“我还没见过这么凶的女人呢！有照片吗？”
“我手机里就有一张，是我妈小时候拍的全家福，里面有她。”一边说一遍翻着相册，没多久便找到了：“你看，这就是她。”
“嗯……长得很一般嘛，一点不像阿姨那么有气质。”
“这个姨妈啊……”贺霆琛撇撇嘴，似乎有些不屑：
“是我外公外婆无意中在乡下看到的，听说她家人想要扔了不管她死活，这才捡回来抚养的。事实证明，果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长得丑就算了，还这么能惹事！”
林毅茫然的看着眼前这嘴角挂着鄙夷的男孩，仿佛从未真的认识过他。
在她的印象里，贺霆琛一直是一个阳光、体贴，修养极好的大男孩，虽有时候会发发小脾气，可是却从未说过这样毫不顾忌的话。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他吗？骄傲、任性，以自我为中心。而从前那个，只是为了配合她而短暂塑造出来的形象。
心中闪过一丝惆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上前看了看手机屏幕，这一看却令她震惊不已——这女人，长得怎么和马大姐这么相像！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年老一些的马大姐！
这个发现让林毅震惊不已——贺霆琛的姨妈和马大姐，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只不过，贺霆琛知道的消息也就这些了，如果想要了解的更多，恐怕要从他外婆那里寻求帮助了。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男孩开口了：“我下午要和我妈一起去趟外婆家，看看那个所谓的姨妈。现在送你回家吧宝贝。”
“这样啊……”岑宝珍明显流露出了失望的情绪：“还以为能和你多待一会呢。”
男孩笑着哄到：“乖啦，今天情况特殊，下次再好好陪你吧。”
林毅就这么一直跟着贺霆琛，一直到了他的外婆家。
这是一个面容很慈祥的老人，头发花白但行动利落，身体应当还算健康，只是看上去很是疲惫，似乎是没有休息好。
“外婆，我来了！”贺霆琛一边笑着，一边扑在老人的怀中撒着娇：“我好想你啊外婆。”
“呵呵……”老人也露出开心的笑容：“阿琛来了，快坐，好久没有来看外婆了。”
林毅曾经听贺霆琛说起过，从小父母工作很忙，他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因此祖孙二人的感情很深，这次亲眼见到他们相处的场景，也深以为然。
“哎呀外婆，前段时间在忙着答辩的事情，实在抽不开身来，这不是一有空就来看你了嘛！”
“真是忙着学校的事？”贺外婆故意露出不相信的神情：“难道不是在陪女朋友吗？那个叫做小毅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带回来让外婆看看啊。”
这句话一出，贺霆琛立刻呆愣在原地，就连贺妈妈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不自然来。
“妈，今天是来看大姐的，其他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说吧。”
“对对，一见到阿琛，我就高兴的想不起来其他了。”贺外婆作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老顽童的样子让情绪正低落的贺霆琛也微微勾唇。
“晚情，晚意和阿琛来看你了。”
隐藏在角落阴影中的莫晚情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三人的热切，似乎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自访客进门五分钟后，这才是第一次听见母亲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露出冷笑，随后收起弥漫在周身的冷意，状似平常道：“你们来了。”
只是那声音没有一点起伏，让贺妈妈和贺霆琛不自觉端肃起来。
气氛沉默了片刻，才由贺妈妈打破：“大姐，你回来了。”
贺霆琛也跟着叫了句：“姨妈。”
几人各自落座，不尴不尬地闲聊起来。望着主人公不算好的脸色，几人都识趣的没有提起那些不好的过去，而是随意地说着最近身边或者网上发生的一些趣事。
而莫晚情则一句话不说，似乎自己只是一个假人一般。
贺霆琛终于耐不住性子问道：“姨妈，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阿琛！”贺妈妈阻拦的话，却被莫晚情的嘴角一丝诡异的笑容给吞了下去。
“我还当你们真那么好心，结果还是漏了馅。”这笑容只有皮在动，肉却没有跟着动，导致她的脸看上去极不协调。
“晚情，阿琛也是关心你。”贺外婆不赞同的道：“不要这样阴阳怪气，我们是亲人。”
“亲人？”莫晚情摇了摇头，似乎是感到怪异，又有些好笑，但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她看向贺外婆道：“妈，有文康消息吗？”
这个问题可让原本想要息事宁人的贺妈妈升起了一股怒气：“到现在了，你还在想着他？你到底有没有点羞耻心？”
“羞耻心？羞耻心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晚意，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那些事，我从未后悔过。”
“你！”贺妈妈语塞，跟这种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讲道理，是她的错。
见两个女儿剑拔弩张的模样，贺外婆叹了口气，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文康似乎是出了家，便再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出……家？”两个字从面容苍老的女人口中喃喃而出，似乎不管相信这是真的。半晌，她忽然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令贺家母子汗毛直立。
“那……她呢？”
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贺外婆显然听懂了她指的是谁。从抽屉中翻找了一会，拿出一张写着地址的卡片：“去吧，去看看也好。”
结果母亲递来的钱，莫晚情没有再多说半句，撇下姐姐和外甥独自出门。
“妈，大姐一个人行吗？要不我跟着吧！”
“不必了。有些话，如果有旁人在场，可能就说不出口了。”
当出租车停下的时候，林毅也坐了上去。反正已经知道了贺外婆的住所，只要在老人家入睡以前赶来就可以。
一路上，无论是司机还是乘客都没有说话，大约半小时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林毅惊讶道：“墓地？”
可惜同行者听不见她的声音，对这个终点也并不意外，只是步履缓慢地向前走着，没有犹豫，也不曾回头。
风忽然大了些，飞扬的尘土险些迷了眼睛，而她们要寻找的，已近在眼前。
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林毅心底的震惊愈来愈大，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弯眼浅笑着的青葱少女，她的模样，竟然可以在莫晚情的眉眼之中依稀看到。
而那碑上的落款，则铁画银钩的刻着：慈母，马桂芬。
这是……马大姐的女儿？
那么，莫晚情呢？
“真羡慕你，艾雪，永远这么年轻，你看看我，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不同于在家中的平静，此时的莫晚情，神情复杂莫测，快意与哀伤并存，遗憾和空虚皆有。
“我出来了。在牢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没有反抗，没有抱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干活、学习，一日三餐，早睡早起，过得比上大学时还要规律和充实。”
“而支撑着这一切的信念，不过是想要亲眼见你一面。”
“艾雪，这么多年过去，我好像还是不能对你心生歉意，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若是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做的更周密，并且提前找好退路。”
“可惜，这辈子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而我也被时间惩罚到极致。明明曾经也同你一般青春年少，光芒四射。可是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如果你还在，肯定认不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