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有事耽搁了吧……”胡平面色平静道:“爹不妨再耐心等一等。”
唐玉也附和道:“是啊……既然文娘未归,那么我便让爹尝尝我的手艺。”
“这倒是不错。”虽然心中担忧文娘,但是儿媳妇的突然的孝心却也让胡喜心生欢喜。
就让她下下厨也好,待自己与文娘成婚之后,玉儿便是儿子一家的掌家人,也是时候学习学习持家接物了。
总归没有婆婆每日下厨伺候儿媳的道理。
唐玉的手艺还算不错,毕竟原先在家也是做惯了的,只是到底不如文娘的厨艺精湛,不免让胡喜想起她来。
“夜已深,文娘怎么还没回来。”他有些着急:“我去门前四处看看。”不等胡平阻拦,便直接踏出了大门。
“瞧瞧,我娘说的没错吧。那文娘果真是个狐狸精,将公爹迷惑成什么样了,才多久未见便急成这个样子。真被她得逞了,这个家,还有你我二人下脚的地儿吗?”
看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胡平深以为然,庆幸早早便将文娘这个祸害除了,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胡喜自然是一无所获得,第二天一早便去报官了。
衙役查找了卷宗,有些遗憾的摇头道:“你所说这女子户籍并不在咱们这,查不到她去了哪里。只能画张画像,看看有没有人能够提供线索。”
胡喜默然,只能将文娘的特征留下,等官府画好小像之后再来。
这一等,便等了五天。
这些天胡喜总是魂不守舍的,甚至算错了一笔账,好在被秦老爷及时发现了。
“阿喜啊,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对于自己的失误,胡喜十分愧疚:“老爷,很抱歉,都是我的错。”
秦老爷摇摇头,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这老伙计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出了错,必定比自己还要难受。
“不必道歉阿喜,哪有人不犯错的,你已经很厉害了。只是……你看上去心事重重,我能否帮上忙呢?”
“老爷,实在是我不知怎么开口。文娘她……失踪了。”
“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足足六日了。官府说她很有可能自己跑了,可我了解文娘,她定不会如此的。她知晓,若是要走,只要告诉我一声,我绝不会拦着她。更何况,我们已经在商定婚事了!”
秦老爷思量片刻,也觉得一个活生生的妇人,若非自己要走,又有谁能够强迫她呢?只是这话却不好直说出来,免得老伙计伤心。只好安慰道:
“阿喜,谁能没有几件无奈的事呢?就说我,哎——”
“老爷,您这是作何叹气呢?”
“还不是仙儿,听说她那夫婿,身子好了竟跑去青楼厮混,传的是沸沸扬扬啊!”秦老爷摇摇头,心中惆怅不已。
好不容易为女儿寻得了归宿,却也不必呆在家中好上多少。正要再开口念上两句,却发现家中的丫鬟来了,惊讶道:“柳儿?你怎来了?”
柳儿是秦夫人的贴身丫鬟,甚少到店里来。
“老爷,家中有客人,夫人喊你快些回去呢!”
“客人?这大白天的,是哪家的客人?”
“是张老爷来了,还带着许多礼物呢!”
秦老爷瞬间明了,对老伙计苦笑一声道:“瞧见了吧,这亲家倒是十分有礼之人,但他儿子,哎——不像话。”
胡喜也不由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一天又过去了,胡喜黯然的收拾东西准备家去,却在此时,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子鬼鬼祟祟的在门店张望。
“可是要买东西?”
那小子摇摇头道:“并非要买东西,我只来找人的。”
“找人?”胡喜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这个时间,你找何人?”
那小子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开口道:“请问,是否个叫做‘胡喜’的人,在此处做工?”
“我便是胡喜。”他讶异道:“你找我何事?”
“你便是胡喜?那太好了!”小子瞬间高兴起来,只是脑袋立刻又耷拉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道:“你可识得此物?”
那掌心中放着的,赫然是他曾经送给文娘的那串桃核手串!
他面色一变,立刻拿回东西,语气急切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当真是你……”小子欲言又止,最后咬牙说道:“此乃艳娘姐姐托我交于你的,想要你前去救她,可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胡喜大惊,一把抓住小子的肩膀,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身体的疼痛让那小子五官都皱起来了,甚至还挤出两滴泪来,但他没有被情绪左右,清楚地表述道:“我乃翠玉阁的马夫,罗三之子罗勇。艳娘姐姐是前几日阁中新买入的女子。”
“只是艳娘姐姐似乎并非自愿,而是被迫来的,对于妈妈的管教一直不从。三日前,她找机会找到我,给了我一只钗和这个手串,让我将手串送到金银阁,交于一名叫胡喜的男子,这钗便是我的报酬。”
“我答应了,只是……那钗被我父亲发现了,将我困在家里不许我出门。”
“就在昨日……有一客人想要强迫艳娘姐姐,她不从,便、便……”
“便如何?”胡喜颤抖地喊道,一颗心似乎被一漩涡吸住,搅得个稀巴烂。
罗勇哽咽道:“便吞了金,没救回来。”
……
耳边似乎被呼啸声淹没,身体恍若被抽光了气力,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抬手一擦才发现竟是被泪水所糊。
心中一直回荡着四个字:“文娘死了。”
那个在不久后就能与自己朝夕相伴的文娘……死了。
望着这伯伯坐在门前流泪,罗勇也难过不已,若是他能再小心一点,说不得能够救那女子一命。想到这,他也坐在地上,小声抽泣起来。
哭着哭着,他忽然听见旁边之人问道:“可知……是谁将她买进翠玉阁,又是谁想要强迫于她?”
“不知卖家是谁,但那个客人是思源绸缎庄张家的少爷。”
“张少爷?”那不正是秦老爷的女婿吗?
胡喜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回到家的,迈过门槛的那一瞬,心中还在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凳子上,等待着他回来,再用温柔的笑颜为他端一碗面。
“老爷,可还要用些……”
耳边似乎有那暖心的声音飘过,他下意识回道:“足够了,不必再多。”然而定睛发一看,面前空无一物,一抬头,身前缈无一人。
胡平二人听到动静,出来一看,竟发现父亲坐在桌前,面上尽是泪水,不由得惊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伏在桌上的胡喜楠楠道:“阿平,文娘死了……”
“什么?”胡平心中一跳,看向身边的妻子,两人目光中皆是惊惧之色:“父亲你如何得知?”
只是这个问题没有等到回答,因为胡喜就在这样的状态之中熟睡过去。
夫妻俩回房,心惊胆战的等待着天亮。
第二天一早,胡喜来到店里时,便看见秦老爷已经坐在了里面,见到他来,目光有些不忍,又有些说不出的愧疚。
胡喜眼神一黯,看来秦老爷也知晓了此事。
果不其然,秦老爷开口道:“阿喜,有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不能瞒你。”
“昨日我那亲家上门,为择瑞去青楼的事情道歉。只是他提到,择瑞无意中竟逼死了一个……妓子,名唤‘艳娘’。”
“听闻艳娘乃是这几日才被卖进翠玉阁的,年纪和个头都与文娘差不离。阿喜,若我猜的没错,……文娘大约是……”
胡喜点头,眼神不自觉看向地面:“的确如老爷所说,艳娘便是文娘。她已然没了。”
“阿喜,你已得知此事?”
“文娘原指了一个小子来向我求救,只是不巧被耽搁了。”
听闻此话,秦老爷也唏嘘不已:“没想到文娘是如此烈性的女子,也难怪你会倾心于她。”这般为了清白决然赴死,即便不是阿喜的爱慕之人,他也着实敬佩。
“老爷,我正想与你说。上午我想休整半天,去衙里问问,究竟是谁将文娘卖到青楼,致她惨死!”
“你去吧,这是应当的。”秦老爷自然点头应是。
到了府衙,胡喜将事情据实相告。衙门很重视,虽户籍不在本府,但是将良家女子强行卖入妓馆,致其身亡,也着实耸人听闻。
但古妈妈与他们头的关系交情……似乎不浅,所以也不好公开见官,只是私下将人传唤过来,询问询问缘由。
古妈妈在得知艳娘死讯之后便料到会有此一行,但她丝毫不慌:“大人请看,这边是契书,我可完完全全按照规矩来的,银钱也比市面上高出不少呢。”
知府大人接过细细一看,的确如此,便将契书给了胡喜:“这卖出之人你可认得?”
胡喜接过契书一看,顿时眼前一黑——那名字,不是他的儿子胡平,还会是谁!
见他这般反应,在联想到签这契书之人,与他一样都姓胡,知府便知这其中有猫腻,但他也没戳破,只是道:“可还要继续问询?”
胡喜用力站稳身体,绷住神情不让自己太过反常道:“谢大人,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