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石英看账本的时候就发现，豪州县的盐价非常高，若百姓按照官价来买，估计裤子都得当掉。她仔细算了算，如果石姑父没有朝廷补贴，光靠俸禄根本吃不起食盐，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得。一地父母官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平民百姓。因此豪州的食盐大幅度依靠外来商贾，几乎占百分之九十。
“那我这算走私了？”柳石英摸下巴自嘲。
“走私怎么了？谁还能管到我们这小破地方。”柳莹很不屑。
因为盐价过关出现缺盐窘境的可不止豪州，只不过豪州县天高皇帝远，上面管不到，自然胆子大一些，私盐怎么了？有的吃就行。
柳莹眼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高调宣布，“等贾老板来了，全卖给他！”
贾老板就是常来豪州贩私盐的商家，听石县令讲，这人背后有势力，私盐生意做的很大。
不过柳石英并不打算和贾老板合作，她这才开出一亩地来，按照柳莹划出的规模，区区一个贾老板根本吃不下的，这批盐不能只靠外地商贾。
柳莹提议被否也不恼，她毕竟是豪州二把手，心里还是惦念当地父老乡亲，于是提议贱卖一些给当地百姓做福利，也算功德一件。
“我不缺钱。”
当初被赶出夏城，他们大房可是变卖了所有家产，还敲诈了二房一万两银票，路上怕遇到山匪忙着赶路一分没花，柳石英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你要什么？”柳莹不明白，做生意不就是赚钱嘛？这不赚那不赚，白放着吗？
柳石英暂时不解释，只说小姑姑你看好就是。
吴家村
“村长，县里来人了！”
吴大浪听到有人喊他，放下锄头，“怎么了？这不到收税的时候啊！”
来人叫吴狗娃，是个精神小伙，咧着大白牙，“张主薄和一个特好看的姑娘，说来换鱼，用盐换！”
“什么？盐？”吴大浪立马扔了锄头，“六叔帮我看下地，我和狗娃去村口看看。”
六叔来不及插话，他旁观全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听到了“盐”这个字。只可恨自己老胳膊老腿，跑不过两精神小伙儿。
吴大浪的名字是上一任村长取的，豪州临海，村人名字大多和水有关。前村长有点学识，在县里当过差，好不容易有了儿子，只盼他光宗耀祖。
吴大浪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盼，年纪轻轻成功世袭村长一职，干得还行。这些年来他虽然没让村人吃饱穿暖，但也没让大家饿死渴死，更是凭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让前来收税的石县令一个头五个大。
他的人生准则是，能省一粒是一粒。
吴大浪跟着吴狗娃跑到村口，张主薄和丁香已经恭候多时，二人身后有一辆用麻布盖住的马车，初春温暖，卤水滴答，车上确实是食盐。
张主薄：“吴村长，县里要收鱼，一斤鱼换两包盐，要换的赶紧来！”
“两包？多大的两包”吴大浪很敏锐，要是小指头大，那还换个毛。
张主薄揭开车上的麻布，指着成人脚掌长的麻袋，笑道，“就这么大！”
“这……”吴大浪激动的打摆子，他忍不住走近，确定车上都是食盐，张主薄没有坑他。
“狗娃你去村里说一声，县里来人换鱼，用盐换，两麻袋盐。”
狗娃听后立马颠颠跑了，他可瞅见了，车上是真的盐。
吴大浪忍着没走，笑得牙不见眼，“张主薄，咱县令本事大啊，难得这么大方，是发财了？”
“滚滚滚，”张主薄故意板起脸，“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吴大浪嘿嘿傻笑，不说话了，县里出血是好事，他根本不关心盐路正不正，他在乎的是以后还有没有这种便宜事。
换盐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飞进千家万户，村民们家家户户都晒着鱼干，拿几条换盐绰绰有余，实在没有的立马拿网提杆下海捞鱼。这对长在的豪州百姓，熟儿活。
柳石英的“鱼换盐”活动进展得很顺利，丁香和张主薄跑了好几天，换来的鱼把盐庄仓库都挤爆了。
柳石英拿出最近账本，估摸着豪州百姓的应该不缺盐了，便让丁香回来，在盐庄门口设了一个长期的鱼换盐门店，不管你是县里的还是村里的，想换盐只能到这儿换。
豪州县里的自然没有不同意，吴家村有人犯嘀咕，被吴大浪一脚踹进水沟，踹完对着丁香连连赔笑，姿态非常低。至于其余两村更是没有任何作妖的意思，大家打心眼里感谢柳姑娘。
没错，他们已经知道，最近几天的鱼换盐活动不是石县令发善心，而是夏城柳姑娘想办法从外面搬来的。
至于怎么搬，为什么这么便宜，百姓们还没有考虑过。唯一多长个心眼儿的吴大浪又不喜欢刨根问底，豪州盐价就这样莫名其妙降了下来。
豪州刮起食盐风，村民夜以继日打鱼种地，除了留几条自己吃，其余都贡献给了盐庄，没人想停下来，谁知道这天上什么时候再下馅饼？万一柳姑娘突然恢复神智了呢？
柳石英：……我到底在大家心目中是个形象？
张主薄作为难得的知识分子，很认真的告诉柳石英，姑娘心善是好，作为豪州人民很感谢，但这事不是长久之计，会亏钱的。
柳石英：……她长得就这么像冤大头吗？一个个都以为她没成算。
不过转念想想丁香这样从小长在身边的都以为她抽风败家，他人不理解也很正常，说到底张主薄也是好意。
诶，解释再多也不如做，柳石英不管外人如何想，只管按计划做事，她找柳莹要了一批家仆，又从院内调来心腹丫鬟，开始着手组织大家腌咸鱼。
对，就是翻不了身的辣个咸鱼。
可别小看咸鱼，在物资匮乏没有冰箱的古代，腌制产品是救命的东西。豪州粮食不丰，冬天海水冰冷，村人不敢下海，想熬过寒冬腌鱼是家家户户必备的过冬物资。
然而在柳石英大发善心前，豪州百姓并没有多余的食盐腌制海鲜，冬天气温再低也保存不了几天，况且冻鱼难吃，远不如咸鱼美味。
柳石英抽调的心腹丫鬟叫桂香，掌管屋里首饰，为人稳重内向，不喜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口风很紧。
“桂香，现在城里村里每天入账的鱼特别多，你要做好记录账本。”
“是。”
“小姑姑给的人手你放心管，不服管告诉我，我来做主。”
“是。”
“我教你的腌鱼方案不一定最优，若有人提出改进意见，可以找我讨赏。”
“是。”
一直旁观的柳父：……
最近几天一直忙着盐庄和换鱼的事，老父亲老母亲被柳石英忽略了个彻底，晚上柳父好不容易逮到闺女空闲，却目睹奇奇怪怪丫鬟一枚。
“爹，你找我有事？”
“对……”柳父不知道从哪儿开口，盐庄的事柳石英没有任何隐瞒，他和柳母刚看到盐田时也吓得不轻，自己女儿有这么大本事？
“我就是想帮县里人问问，你腌鱼人手还够不够？好多人找我说想帮忙。”柳父终究没有提盐田的事，女儿有自己的奇遇，这是好事，父母不应该太过担忧，束手束脚只能当儿女拖累。
柳石英不知道柳父的想法，其实她早就编好一套梦中神仙授法的说辞，就等爹妈来问，可惜爹妈太开明，编好的故事无用武之地。
“让他们过来呗，”柳石英天天都去盐庄报道，有多少鱼门清儿，知道再过不久柳莹给的那点人根本不够，“不过先说好，我只用盐来付工钱，多的没有。”
“行，我去和他们说。”柳父笑得开怀，只觉得女儿哪里都好。
事情谈妥，父女二人一时无言。
天气越来越热，窗外柳叶抽芽，柳石英挠挠头，有些心虚，“爹，你没别的事问我吗？”
“当然不是，”柳父认真地看着自家闺女，“爹其实有很多疑问，爹也很想问，但爹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
柳石英哑然。
“英英你记住，不管你来自哪儿，你都是爹娘的掌上明珠。”
柳石英一时哽咽。
柳父柳母养了她十四年，怎么会察觉不到她身上的变化，只不过前有大房夺爵，后有豪州新迁，来不及细想，柳父不善科举，并不代表他是蠢人。
“爹，我们会活下去的。”柳石英保证道。
柳父颔首，“爹相信你，我们一起努力。”
柳石英点头。
第二天，柳父发挥交际能力，带了一批豪州县城的本地居民前往柳府应聘，还都是女眷。
柳石英这才明白，柳父说的一起努力是什么意思。
“英英，我考察过了，这几位都是厨艺好手。”
柳石英：……
爹是打算担任人力资源部部长吗？
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柳石英把人全收下了，干活前着重讲了工钱只有盐，其余没有。不想众女眷听完这话直呼柳姑娘菩萨心肠，活该长命百岁。
柳石英：……她怎么就这么心虚呢？有种无良奸商的赶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