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挺支持谢大娘子的,不仅仅是因为夫妻感情深,更是因为这事没什么不好的。
五袋盐,不管卖给陆元风还是贾老板,只要对方没有失心疯,都不会在谢将军的地盘作妖,给的价格绝对既合理又合适。
别看谢大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内心非常细腻,柳小姐目前掌握着豪州财政大权,换句话说她就是豪州的财神爷,跟着财神走,总不会有错的。就算真的有错,他还是谢家军的人,谢将军不会不管他们。
谢大娘子疑惑道,“可我们将军不是豪州的实权人物吗?”柳小姐似乎权利过大了些。
豪州政坛太奇葩,哪怕是她一弱女子也知道县衙没实权,只是给谢家军打工。
“嗨,你仔细想想,柳小姐做事有哪件事是不成的,若将军不听她的,哪来如今的局面?”
谢大这话很是,但谢大娘子还是不理解,“我不懂,谢将军是为了豪州百姓和谢家军,柳小姐做的事利国利民,将军自然支持,若有一天……”
谢大娘子没有把话说完,但言外之意总有一天,当两股力量达到鼎盛,可能不是平衡的美好局面。世人多的是捧高踩低。
“不会的,”谢大笑道,“将军喜欢柳小姐手下的豪州。”
谢大娘子黑人问号脸,不懂谢大在无言无语些什么。
谢大作为最早跟随谢无垢的军卒,知道的其实比其他人多,他知道谢无垢很讨厌这个天下。
谢家军之所以全部姓谢,当然不是巧合。当初谢无垢希望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军队,要求全军改姓,力求凝聚。
底层军卒哪儿懂什么叫凝聚力,当时谢无垢正是鼎盛时期,军卒均以加入谢家军为荣,可改姓这事……实在太过了……
古代的家庭观念不是一般的重,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姓氏那么简单,改姓涉及到礼法,交际,宗族。
谢无垢并不恼有人反抗,或者说他本来对改姓这事不报什么希望。他真情实意讲了军卒改姓的好处,希望谢家军能成为一家人。若有些人扔不下过往,不改便罢了,队内的待遇不会变。
最终只有几百人改了,这里面就有谢大。谢大这些人说不好听点都是些无根之萍,古代军卒可不像兔军受人爱戴,部分人甚至是罪奴之后。大家本来就没有家,改个姓又有何难,像谢七,他本来都没有姓氏,就连名字都没有。均卒里面多的是这样的可怜人。
事实证明谢无垢是对的,待他落魄时,果然只有几百号谢家军从一而终,忠贞不渝,不曾背叛。大家都觉得还是谢将军有先见之明,早料到自己功高震主,会惹来打压,于是便早早通过此举辨别心腹。
可是谢大觉得这些人只说对了一半,谢无垢确实在通过这种方法筛选心腹,但他并未料到未来如何,或者说几遍他明白自己会功高震主,也会如此行事。
总不能因为未知的风险,让边关百姓误入敌手,该打的仗还要打。
谢大接过谢大娘子舀来的稀饭,摸摸右手边儿子的脑瓜,说道,“等柳小姐的学堂正式开业,把大郎送去学习吧。”
谢大娘子惊讶道,“你确定?”
谢大笑道,“有什么不确定的,不就是念书嘛,难不成这事不好?”
这事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是不是,”谢大娘子喝口粥,说道,“我带他去就是了。”不就是念书嘛,念什么书不是念。
事情就这么定了,谢大娘子走马上任,成为军眷街唯一的教书先生,谢大郎也被扔进了学堂。
军眷街的人均有些不屑,女子办的学堂,能有什么出息,果然女人就是不行。
柳石英对军眷街的情况一清二楚,古代女子地位低下,不要说做先生,念书的都没几个。她的柳氏学堂,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过家家。这不是军眷街的人盼柳石英不好,而是社会氛围如此,你反驳不了。
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柳氏学堂男女不限,男女都可入学。不过男女有别,柳石英还不想挑战权威,只道,“时间,教室都措开,尽量避开。”这样男女入学时间,地点都不一样,两种性别碰不上面,自然没有老学究发挥的空间。
于是乎,柳氏学堂开了两道门,前门后门,男子从前门进,女子从后门入。前后门在不同的两道街上,男女轻易碰不上。
因为豪州大多农民,夏天再清闲也要做农活。于是柳石英便把时间分为上下两半,女子上午,男子下午。这也是考虑到女孩子安全问题,要是放学太晚,可能会不安全。每人只有半天上学,另一半用来做活,时间安排得很合理。
除此之外,柳石英为了方便村里孩子上学,还拨款一辆牛车,来回接送。车夫是从谢家军挑的,武力高超,学生安全有保障。
同时因为老师实在不够,温骁主动承担起教书的重任,谢大娘子负责收发教材,批改试卷,登记名单等杂事。至于幼儿园那边,不需要什么教学,每天有人讲故事,点人头就行,相信十三岁的柳红和性格谨慎小心的温文可以担此大任。
幼儿园的主要生源还是咸鱼坊女子们的孩子,比如王管事她家里边有一个四岁的娃娃,正是会跑会跳,喜欢探索世界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婆一个总看不住。到时候扔进幼儿园,让老师带着玩游戏,讲故事,家里的老人也能省点事。
军眷们不知道柳石英做了如此多的准备,他们只看到学堂主事都是女子,便下意识地认为这学堂开不成。但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学堂新开,前来报名的可不少,尤其是上午是女子班,乌嚷嚷全是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数量不比男生差。
“她们爹妈同意吗?”有个看热闹的军眷问。
“有不同意的,但柳小姐要求能去的都去,没办法,大家都来了。”有人回答。
“什么?!”那位看热闹的军眷惊讶极了,那位柳小姐竟然强迫女子入学。
真是大逆不道!
柳石英的行为不过是当初兔朝建立,基层工作者的常态,兔朝的男女平等可不是喊喊口号就过了。上面政策下来,下面的人跑断腿的跑断腿,讲道理的讲道理,几乎没有闲的。
豪州这才几口人,再加上部分女子十四五六便已成亲,孩子都满地爬了,柳石英再能耐都不能把人关进去念书。
因此,当天上午来报道的女子其实不多,只不过女子念书这个行为本身带有强烈的震撼色彩,乍一瞧见,难免失言。
通过这次走访,柳石英发现豪州女子不少,但因为人口问题大部分早已嫁人。她们见柳石英亲自登门劝学,心里虽然感激,但后续并未来报道,而是去了咸鱼坊。咸鱼坊的工作就够她们活了,知识什么的,对她们而言,太遥远了。
对此类女子柳石英没什么办法,只留了几本书建议自学,而那些七八岁,十一二岁的女子,柳石英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必须去学堂,强制学习,不去就不能换盐。豪州百姓心里嘀咕柳小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面上诚惶诚恐,规规矩矩把女孩子送进学校。
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财神爷啊!
柳石英当然晓得自己目前的形象不是仙女,而是柳扒皮,但她没时间计较那么多,不管怎样,没嫁人的女孩子都得去学堂。
至于军眷街的,柳石英管不着,也不会管,时间会证明谁是对的。
“我们天上……都是这么干的……”
面对谢无垢,柳石英没有那么霸气,她有点怂,毕竟谢无垢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女子和男子并无不同,念书,做活,当官,我们天上一直如此。”柳石英编瞎话的本事张口就来,更神奇的是谢无垢竟然信她。
“军眷那边我去说,”谢无垢温柔笑着,“你不要担心。”
“哦。”柳石英心里有些难受,她总觉得自己像个恶婆婆,在挑拨谢家军和谢无垢的关系。
“天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谢无垢道,
“好啊。”柳石英笑得很开心。
谢无垢送完柳石英回家,回到书房,见陆灵松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大姐姐在看什么?”谢无垢问。
陆灵松掀起一页书,回道,“柳小姐写的学堂规划报告。”
谢无垢笑道,“大姐姐喜欢。”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陆灵松没有回答,谢无垢回忆道,“当初大姐姐问外祖,为何我不能考科举,哥哥和表弟却能。”
“祖父说,这是女子的命。”陆灵松放下学堂规划书,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说柳小姐真的仙女吗?”
谢无垢摇头失笑,“这重要吗?”
陆灵松站起来,缓步走来,坚定道,“你要帮她。”
不是疑问,是肯定。
谢无垢点头,“一定。”
柳石英描绘的天上太美好,似乎近在眼前又远在咫尺,谢无垢也好,陆灵松也罢,不过万千历史中沧海桑田的一抹异色。
谢无垢不喜欢百姓耕地,世家享受的社会,陆灵松不喜欢男权当道,女子牺牲的规则。他们离经叛道,不容于世,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窗口,宛若被关进笼子的小鸟,明明有手有脚,却受着无边束缚。
柳石英是这一切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