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好汤药,红菱又从后厨给萧晴端来一碗小米粥和一碟萝卜咸菜,忙好这些后,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穆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下人小厮也都换上了平日里干净的衣物,丫环们也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宴会阁内被装饰的金碧辉煌,宛若宫殿。
嫣夫人站在宴会阁内的门口处,紧紧攥着已经发白的双手,频频朝园内望去,虽然这里看不到府门,但从她那张急切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位嫣夫人对穆将军回府是相当重视的。
魏红走到嫣夫人身旁,躬了躬身说:“夫人,刚才士兵来报,穆将军的车队已经进入鞞川城了,过不了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到府中。”
嫣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魏红说:“菜品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这次麟管家特意从鞞川城内,请来御膳大师徐厨子过来烹饪菜肴,夫人之前不是说过嘛,穆将军现在很注重养生之道,这个徐大厨之前在宫中给皇上做过几道菜,就连穆贵妃都赞不绝口呢。”魏红笑着说。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嫣夫人嘴里呢喃着,眼珠子却转动了两下,她又沉声问道,“昱曦和昱阳来了吗?”
魏红轻声浅笑:“夫人放心好了,一大早我就吩咐丫环去潇湘园和紫林园唤两位少爷,现在应该往这边赶了。”
这时,宴会阁的门前走过一名小厮,他穿着脏污,发丝蓬乱,怀中还抱着一捆劈好的木柴。一张黑漆漆的脸颊上无半点表情,只有那双清澈的眸子锐利无比,如冰刃一般,带着一种与常人不同的肃杀之气。
嫣夫人皱了皱眉,指着那名小厮问道:“你……你是谁?”
小厮停下脚步,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听到嫣夫人的问话。
魏红笑着说:“夫人,您忘了?这个小厮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从天都返程的时候,在半路上买回来的。”
嫣夫人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像一名不苟言笑的老师,“转过身来。”
小厮身子一顿,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来,慢慢抬起头,此人正是萧晴的弟弟顾筱宸,他为什么要故意跑到这里来呢?可能连顾筱宸自己都不清楚吧。
“你叫什么名字?”嫣夫人不冷不热地问道。
顾筱宸低下头,喃喃地说:“我叫萧宸……”
这个名字还是萧晴给他取的呢,在外面谋生,还要防止穆沨的追杀,以前的名字肯定是不能暴露的。
嫣夫人吸了口气,盯着顾筱宸看了片刻,才露出一抹稍有玩味的表情,“这孩子相貌精致,五官端正,虽然身子瘦削了一些,但只要好好打扮一番,还真像一个姑娘呢。”
魏红轻轻一笑,看着顾筱宸说:“这都是苦命人家的孩子,据说他们姐弟二人是从纹州城的天牢里被买出来的,兜兜转转走到沧漱,然后遇见了麟管家,才被买到穆府当中。”
嫣夫人对顾筱宸的身世不感兴趣,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伺候好穆将军,也就是自己的夫君,看着眼前的小厮长得颇为乖巧,她便想了一个主意,看着顾筱宸道:“叫麟管家给你换一身干净点的衣服,今天你就留在宴会阁里,给穆将军斟酒吧,劈柴烧火的苦活留给别人去做,你只要伺候好穆将军就可以了。”
顾筱宸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也没有叩谢,依旧站在原地,神情有些萎靡,很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正接受老师的批评似的。
就连魏红都觉得有些意外,她偷偷瞄了一眼嫣夫人,见她表情没多大起伏,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但魏红知道,在穆府当中,一般能给穆将军这样的人物斟酒的,一定都是身旁的亲信或者是穆将军喜爱的人,可今天嫣夫人却一反常态,让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过来斟酒,虽然心有疑义,却也不好多问,拉着顾筱宸去找麟管家了。
萧晴喝过汤药之后,困意慢慢袭来,只感觉神情恍惚,似在梦中徜徉不停,但有一桩心事埋在她的心中,不能耽搁下去了,她用力摇了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红菱说:“红菱,你快去把萧宸叫来,我不放心。”
红菱眨了眨眼睛,吃惊地问道:“萧晴姐姐,你还不知道呢吧?”
“知道什么?”萧晴沉声问道,难道顾筱宸出了什么事了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把她的困乏驱逐的一干二净。
红菱叹口气说:“刚才我去宴会阁那边送碟子,听雪澜姐姐说,萧宸哥他已经被召到宴会阁去了,听说是要伺候穆将军斟酒。”
“什么……”萧晴张大了嘴巴,这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让萧晴最后的一丝心理防线也彻底坍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昨日已经明明叮嘱顾筱宸不要出门,躺在床上装病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萧晴急忙起身,趿拉着布鞋就要往外跑,红菱见状,急忙拉住她说:“萧晴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萧晴皱紧眉头,推开门说:“如果萧宸被穆沨认出身份的话,那可就危险了。”
红菱听后,竟然掩口而笑,看得萧晴有些迷惑,她瞪着红菱说:“死丫头,你笑什么?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万一萧宸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就永远都得不到他了。”
萧晴可以把这句话说得严重一些,她知道红菱很喜欢顾筱宸,如果自己的宝贝弟弟出了什么事,那对她也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影响。
红菱慢慢关上房门,把满脸疑惑的萧晴拉到床边,才不慌不忙地说:“萧晴姐,你放心好了,穆沨肯定认不出萧宸的。”
萧晴挑了挑眉,低声问道:“你为何如此确定?”
红菱收敛笑意,但那张漂亮的脸颊上依旧挂着毫无慌乱的表情,她拉起萧晴的手说:“因为嫣夫人已经特意吩咐过了,让顾筱宸男扮女装,打扮得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听雪澜姐姐说,萧宸哥装扮上以后,可比穆府当中的任何一个丫环都闪亮呢。”
“什么……”萧晴的脑袋嗡地一声,听到这番话后,她差点原地晕倒过去,这个嫣夫人到底是有什么爱好啊,把自己的弟弟打扮成了一个女孩的形象,然后还要他为穆沨斟酒,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便抬起头问红菱说,“穆将军回到府中了吗?”
红菱摇摇头说:“还没有,不过穆将军好像已经到鞞川城了。”
她见萧晴的神色有些慌乱,本就重病在身,又如此焦虑,让她那张娇俏的脸颊上布满了病态之色,红菱安慰她说:“萧晴姐,你不用担心,虽然穆沨见过京城的追捕告示,但一直也没见过萧宸哥的长相,更何况,鞞川城距离天都那么远,他想也想不到,你们姐弟二人会跑到穆家来呀。”
萧晴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想趁着穆沨还没有回到府上的时候,去见一见顾筱宸,事已至此,她只能叮嘱顾筱宸万事小心和不要声张之类的话。
“萧宸现在在哪?”萧晴站起身,随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作势要走出房间。
红菱指了指宴会阁的方向,笑着说:“当然是在宴会阁里面了。”
“快带我去见他。”说完,萧晴便径自朝门口走去。
“萧晴姐,你可要想好了,穆将军随时都可能会回到府上的,万一被他撞见了,萧宸哥倒是好说,你可就在劫难逃了。”红菱嘱咐萧晴道,脸上也挂着一丝忧虑。
“没关系。”萧晴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水,身子摇摇晃晃,精神萎靡不振,一副瘦削单薄的身躯宛若在狂风中飞舞的稻草,弱小而又充满力量。
红菱执拗不过萧晴,只好带着她走出屋内,朝宴会阁走去。路途中她俩遇见了穆昱曦和穆昱阳,二位公子正好也是去宴会阁,准备迎接即将回来的父亲。
“你这丫头,怎么一大早不来潇湘园伺候我?是不是不想活了。”穆昱曦一见到萧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便端起架子,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萧晴低垂眼帘,给二位少爷作了个揖,没有言语,倒是穆昱阳观察到了萧晴那张病态的脸颊,他低声问道:“萧晴姑娘,身体不舒服吗?”
红菱替她回答道:“是啊,萧晴姐一大早就病倒在床,不过已经喝了汤药,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听到萧晴病倒了,穆昱曦和穆昱阳对视一眼,又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了萧晴的身上,见她一副病恹恹的神态,看样子不像是在装病,穆昱曦放缓语气,稍有责备地说:“怎么会病倒了,平日里让你多穿一些衣物,你就是不听,啧啧啧……既然这样的话,那本少爷就原谅你了。”
穆昱阳稍有担心地说:“萧晴姑娘如果身体不适,那还是回到屋内休息吧,今日的天气虽然很晴朗,但你的身体很单薄,丫环的工作就让红菱和雪澜多多操心吧。”
萧晴点点头,她哪有心思在这里攀谈病情呀,宴会阁那边十万火急,如果再不赶过去的话,穆沨突然回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她微微笑道:“谢谢二位少爷的关心,我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穆昱曦抱着双臂,瞥了萧晴一眼,哂笑道:“哟,你别在这逞强,万一真的晕倒了,魏红姐姐又该找我的麻烦了,我可担当不起呢,你还是回去吧。”
穆昱阳也劝萧晴说:“是呀,宴会阁那边有很多丫环和小厮伺候,你带病在身,贸然跑过去的话,也做不了什么的。”
这两位少爷哪里知道顾筱宸已经被困在宴会阁了,但萧晴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贸然跑过去,被嫣夫人看到的话,难免会产生怀疑,不如将计就计,先把眼前这两位少爷应付过去再说。
“谢谢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关心,我这就回去休息。”说完,她朝红菱眨了眨眼睛,红菱心领神会,朝两位少爷躬了躬身,便带着萧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