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
赵景怀从自行车上下来，“我爸被肖叔叔送回来，我才知道你爸他们又来了。”
柳棉垂落眼眸，盯着沾染了一层灰尘的绒布鞋面，“他们从来没想过要放过我们！”
她拳头紧握，看着李翠莲伤心的模样，她心里剜心的疼。
然而，一切都是按照既定轨道再走，即便她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仍旧不能阻挡柳更生一家对她们的伤害。
上一世，根本就没有田秀丽夭折的孩子。
柳棉甚至在自责，是不是因为她在反抗命运时所做的一切，让身边所有人的所有事都产生了蝴蝶效应？
她脸色很不好，昔日笑容明媚的小脸上愁云密布，甚至赵景怀从未见过柳棉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她向来不服输，是敢于同上苍搏斗的人，对未来，对过去都不会惧怕。
但柳棉现在脸上浮现出来的无奈，绝望，和深深的疲惫都让赵景怀震撼，而又深深的心疼，他轻轻地拦住柳棉的肩膀，将人抱进怀里，轻轻地拍抚她的后背。
“柳棉你听好了，你母亲的命运是她自己决定的，今日的后果不应该你一个人承担，你心里的负累我都懂。”
同是天涯沦落人，即便以前不懂，经历了家道中落之后的赵景怀的心境已与之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没有谁比他能更理解柳棉此时此刻的心痛和不安。
行人路上来来往往过路人侧目张望。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大胆，当街谈恋爱，看模样还是学生吧。”
“就是，我们那时候这样就得抓起来。”
柳棉听了几句风言风语，连忙推开赵景怀，手忙脚乱擦了眼下的湿润，皱着眉，“刚才风大沙子进眼睛了。”
赵景怀含笑着点点头，伸手揉乱了柳棉的发，他扫了一眼柳棉身上的牛仔外套，“不着急的话，咱们走走？”
无风，晴，月光清朗，路上行人不多也不少。
柳棉点点头，左右就是从医院走回家里去，走上一小钟头也不算太远，“走吧，我记得从这里走过去，有一个卖馄饨的摊位，以前我奶奶带着我和柳杰经过的时候，总会给柳杰买上一碗。”
那是她沉淀在脑海里的记忆，现在有钱了，不会在意一碗馄饨有多珍贵，但她惦念却不想去触碰，毕竟那里面隐藏着的除了恨，还有奢望。
有些东西一旦轻而易举得到了，就没了当初的感觉了。
就比如现在放在柳棉面前的这碗记忆中一直奢求着的馄饨。
馄饨不大，面皮很薄，清透的汤水之上飘着两片香菜叶子，没有虾皮也没有紫菜，淡淡的几滴香油油圈被柳棉一筷子戳散又聚合。
她只是说说，却没想到赵景怀饶了个远，也非要拉着她过来吃。
赵景怀吃了一个馄饨，过于着急，被滚烫的热水烫了舌头，滑稽的神情令柳棉忍俊不住，但她显然没有胃口。
赵景怀故作气急败坏的模样，捏了一下柳棉的小鼻子，“你不是自己说想吃的，为何又没胃口了？”
柳棉吐了一下舌头，吹凉了馄饨送进嘴里，味道一般，想不通那时候如烈火一样的渴望，还不如李翠莲的手艺一般好呢，只是五毛钱一碗还不算贵，她现在身上带了五块钱，还能再买十碗。
只不过能买的再多，也都不是奢望中的那一碗了。
赵景怀用勺子将柳棉碗里剩下的馄饨全都舀着吃了，吃的肚子发撑，走路的时候禁不住发出难受的闷哼，柳棉就笑他，“吃不了何必硬撑呢？”
“谁让这每一分钱都是我爸捡瓶子赚来的血汗钱呢？”
柳棉一愣，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赵景怀的家境大不如前，而且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一直记挂着欠柳棉家的钱，柳棉双手交叉，踌躇了一会儿，“我早上和赵叔叔说了请他去面包厂做厂医，但……”
“他不会同意的。”赵景怀抢先道。
果然是知父莫若子，赵景怀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赵仁心的人，他了解他的傲骨和不屑。
可是柳棉想出手帮忙，也是出于真心，不带着任何同情，只为惜才。
赵景怀按住柳棉的肩膀，“我爸早晚会找到适合他的那条路，棉棉谢谢你的好意和关心。”他说的很平静，甚至能让柳棉感受到他对未来有所期。
柳棉笑笑，“我知道。”
尔后，无话。
俩人踩着月光，迎着忽明忽暗不断跳动的路灯，向着家里的方向缓缓的走。
临到街口，赵景怀忽然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看着柳棉，“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清楚。”
柳棉心里咯噔一声，毕竟少见赵景怀如此严肃的模样，她目露惊愕，小声询问，“怎么了呢？”
赵景怀眼眸游移片刻，定准了柳棉好看且浓密的眉毛，“我说，你可以等我么？”
柳棉一头雾水，反应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赵景怀让她等什么？
赵景怀没有再说下去，黑亮的眸子紧紧从她的眉心，滑过鼻梁，忽然猛的靠近，俯身，触碰到柔软的唇之后，随着老二八晃荡荡的声响，赵景怀快步走的十分慌乱。
柳棉摸着唇，上面似乎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脸发烫，心里面有些发懵，她甚至不曾反应过来，刚才赵景怀对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儿！
柳棉心里头五味杂陈，饶是她前一世，加上这一世几十岁的心灵仍旧不能清楚明白，那复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究竟从何而来。
但柳棉清楚而又明白，她心里的复杂全因为赵景怀唐突的举动，而罪魁祸首竟然不发一言的就离开了，只留下她一人走在黑暗的石板路上。
门口坐了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楚脸，唯有烟头忽明忽暗。
随着柳棉的靠近，那人猛然起身，猛的上前一步，捉住了柳棉的手腕，粗重的喘气里透着一股恶臭，柳棉捂住鼻子，“你几天没刷牙了。”
柳杰在柳棉头上拍了一巴掌。
柳棉吃痛，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柳杰的手已经在柳棉身上上上下下的乱摸起来，引得柳棉惊呼连连。
她心里悲哀的想着，柳杰不会要做畜生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