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楚瑾就站在小镇唯一的一条小溪跟前,感受着丝丝凉意的晚风,轻轻地跺了下脚。
李陵将衣袍脱下来,为楚瑾披上:“也不知道麻衣先生和炎王谈的如何了。”
“不知道,在等等吧。”
楚瑾蹲下、身来,轻轻地拨了下水面。
一轮月儿就照耀在水中、央,伴随着波澜一圈圈地荡开,月儿的倒影就糊开了。
晖云看了一眼距离小溪只有五百步的山坳:“属下去瞧瞧山上又没有野果子。”
虽然说出来找水果吃,只是一个借口,但楚瑾这个时候馋的厉害,连连点头:“就算是有几个山楂都可以。”
李陵忍俊不禁:“你倒是好养。”
“我一直都好养,有什么吃什么,从不浪费粮食。”楚瑾笑嘻嘻地托着腮,侧头看着也在一旁蹲着的李陵,“你隐藏的也是蛮深的,要不是麻衣先生说你是九皇子,我都还不知道,你竟然就是东陵国的九皇子。”
“你又要说这件事吗?”
“我只是好奇而已。”楚瑾回过头,看着又回归到风平浪静的水面。
“表面的风平浪静,不代表这水下也是风平浪静。”
东陵国的内政,才叫一个凶险。
吃人不吐骨头。
楚瑾轻轻地点了下头:“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
“母妃既然派了麻衣先生来找我,必定是东陵出了些事情。”
“辟雍学院那边如何?霍诚筠失踪的事情肯定会传到他们那边去,到时候,你的修行和课业,怎么办?”
“现在也轮不到我想什么就是什么了。”李陵嘴角勾起笑,却是有些勉强,“你可知道,砧板上的鱼肉?”
“堂堂东陵国九皇子居然还说自己是鱼肉,你都是鱼肉了,那我是什么?”楚瑾切了一声,“看麻衣先生那样子,你母妃对你可算是不错了。”
李陵的笑意就越发苦涩了。
母妃……
真是一言难尽。
“楚师妹,倘若你在我的这个位置上,会娶景郃公主吗?”
楚瑾摇摇头:“我断然是不会娶景郃公主的。”
她拍了拍李陵的肩膀:“其实,我也还是劝你,不要娶景郃公主。”
“为什么?”
“我见过她。”
“哦?”
“当时为了救秦云,我跟宁骁去过一趟玉华宫,就是景郃公主那。秦云被人诬陷,就是因为景郃公主不愿意出阁,而景郃公主早就有了意中人,这样的女人,你娶回家,肯定是一个祸害。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他朝若是你出了什么事,绵里针才是最难防的。”
女人心海底针,说不定,为了宁骁那家伙,景郃公主还能反捅李陵一刀子。
李陵道:“多谢你为我着想。”
“大家一场兄弟,你当日也不是替我挡在前面么?”
“当日?”
“就是长孙昇要杀我的时候。”楚瑾嘻嘻一笑,“没想到你一个天枢院的,当时居然有天璇院的气魄,迫的长孙昇都不敢动你一二,你就不怕,长孙昇杀红了眼,将你也给剁了?”
李陵摇摇头:“我是天枢院的人,他不敢。”
天枢院是辟雍学院最强的,虽说全都修的儒道,但实际上却是辟雍学院的中流砥柱。
就算是天璇院的强者,也不敢对天枢院的人动手。
“倘若当时我不是天枢院的人,我可能就不敢了。你须得知道,我打不过他。”
李陵又补充地说了一句,惹得楚瑾笑的前俯后仰的:“我知道,我知道,你打不过长孙昇,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倘若不是,他当年也不可能离开东陵国。
他本就不想加入权谋的争斗之中,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个遵从自己内心的普通人而已。
他也曾想过,当年,要是他一直都在麻风村,说不定,就不会被人找到,现在他都还是那个在小山村里面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只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就算这么多年,他一直拒绝回东陵国,但所有的事,都被母妃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婚事、仕途,一切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
只差他这个人。
他避无可避。
有时候,他都在想,倘若母妃是个男儿身,必定是东陵国第一权臣。
可眼前的这个女子,也不差。
“其实,我很佩服你的。”
李陵蓦地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楚瑾分外吃惊。
“我第一次见你,你说,南霜国积弱,大谈铸铁之术,当时我就很惊奇,原来,不止我母妃这样的女人有雄才伟略,你也有。再后来,在竹林雅居,你出口成诗,也是叫我的佩服的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大约就是说你了。”
这样高的评价,让楚瑾受宠若惊。
“你倒是抬举我了。”
“我见过不少达官显贵的女眷,可从未有人像你这样,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就算是被丢到了牢房里面,受了不少折磨,出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却还是仍旧意气风发。”
李陵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对楚瑾的好感,“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想,倘若景郃公主是你这样子的,说不定,我就不会逃婚了。”
楚瑾一愣:“你这话说的,我没法接呀。”
这,算不算表白。
她知道,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她身上所有的闪光点都和这个时代的女子格格不入,想李陵这等见惯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皇子,在看到她的叛逆时,肯定会有新鲜感。
当初,她也是这样认定霍湛的。
只是没有想到,她和霍湛,也许都是同一类人。
李陵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仰起头来:“你不必接话,我只是说我今日所想之事而已,大约是月亮出来了,这样的景色,让人忽然就多愁善感了。”
楚瑾还是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她看着水面上的月亮:“你此番回去,是要争权的吗?”
李陵没有回答,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想争,可有人要推着他往上爬。
这是命运的悲哀,可最悲哀的还是他无法反抗。
晖云捧着野果子回来的时候,楚瑾和李陵都略显沉默。
楚瑾随手拿了一颗红彤彤的果子,轻轻地咬了一口,淡而无味,但胜在新鲜:“差不多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