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爷顺势趴在程随怀里,眸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岑远紧握的有些发白的指关节,道:“那位爷气质高雅出尘,君子如莲也不过如此了,而客官啊,您更适合海棠呢。”
听到自己和岑远唯一相像的莲香也被人给切断了联系,程随就没由来一阵窝火,挥退了两个兔儿爷,斜倚在窗边的雕栏上,抬着眼皮瞅着岑远。
要搁以前,岑远看见程随这般模样早就忍不住将程随调戏一二了,如今的岑远却自顾自地品着茶,坐怀不乱,任他风情万种,我自巍然不动。
气氛有些安静的无聊,程随玩着一缕发丝道:“来春风度不仅仅是让我解酒馋的吧。”
岑远道:“不过是为了让你见识一下所谓的竹君到底是何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肖想那春风笑。”
程随不知道何时拿出了扇子,摇着小扇笑着看人,“阿远,你是吃味了吗?”
岑远否认,嘴角牵扯起嘲弄的弧度,“我们是什么关系,为何吃醋?”
程随一噎,用力地扇了阵小风,有些生气。
岑远道:“你的心,乱了。”
程随翻了个白眼,道:“你随爷又不是死人,心还能不跳了?”
岑远没有跟程随过多分辨,只是轻叹一口气,语气似嗔似喃,“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就瞧不准你自己的心呢?”
程随权当自己是没五感听不懂的废人,索性装起了死人,岑远道:“你的春风笑来了。”
程随连忙跳起来,门缝里透进的酒香直叫程随馋的连连咽口水,接过小厮送来的春风笑时,程随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你什么时候替我叫的春风笑,想不到啊,越来越贴心了。”
程随夸赞了一下岑远,便启了酒封,对着岑远摇摇一晃后,扬起脖子抱起酒坛就喝,有些酒水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流过喉结,流进了岑远的心里。
程随喝够数了,一抹嘴角,赞一声“好酒。”至始至终,没有说让岑远尝一口的话。
岑远从不饮酒,就算在宴上也是以茶代酒,程随一直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岑远为何不喝酒。
到此时,程随才感觉,自己对岑远了解的太少了,而岑远好像了解自己所有的事情。
“酒是个好东西,你怎么不沾酒呢,太亏了太亏了。”
岑远反问他,“你为何喝酒呢?”
程随的笑容有些发涩,道:“人活着太清醒了,我清醒的时候被剥皮拆股,那家伙,真疼啊。喝醉了就不疼了,啥感觉都没有了,轻飘飘的,好像那九世被剥皮拆股的不是我,顶多算是我做的一场梦。”
程随说着,整个人趴在了桌上打翻了一壶冷茶,茶水顺着桌子将程随的绯色衣服染成了深红,像血一样的深红。
程随拎起自己袖子瞅了瞅,道:“你说这世道多不公啊,偏偏是我要尝那背叛之苦,也偏偏是我要尝那剥骨之痛,我都能听见那刀片割过皮肉的声音。你说,我是不是造孽太多,才要受这一遭。”
程随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是伴上了几分哭腔,把憋在心里一直没敢问的话问出了口,“阿远啊,为何每一次你都不在我身边,为何每一世你都能找到我,却在我被分食之后弃我而去?”
没待岑远回答,程随又喃喃道:“阿远,你可知每一世你寻到我,我都将你奉若我的神明,我都将你当做我的佛,可我的神明眼睁睁看着众人分食我骨肉,我的佛在我需要的时候从来不出现。”
念叨到这里,程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也对,神明高不可攀,佛太过虚妄,虚妄,我名虚妄,虚此一生,妄过一世。”
程随每说一句话,就像是拿刀子扎着岑远心上的血肉,岑远却始终不回话。
说到最后,程随已经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岑远想要将他扶起来,他就下意识地抱住岑远不撒手,怎么劝都不管用。
岑远别无他法,只能将程随的五感封闭,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了房间的贵妃榻上。
程随醒来的时候,天黑的像染了墨,岑远也已经不在房间里头了,只在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莫忧,夜归。”
程随瞅了瞅天,还是耐不住性子直接翻窗出去了,岑远并不难找,程随一直感觉他与岑远之间有一种特别隐秘的联系,他能感知到岑远的大概方位,虽然不明确,却也足够找到人了。
岑远距离程随没有多远,也就是穿过两条街出了城门再向北走上三四里的路,是一片乱葬岗。
乱葬岗上都是坟头,夜晚还有几片小小的鬼火飘来飘去,不知道为何,程随反而感觉这种阴森森的气氛更适合自己。
岑远一袭白衣飘飘并不难找,在黑峻峻的坟堆里面显得独树一帜,程随突然感觉,岑远笔直站立着的样子像是,招魂幡。
程随想到岑远变成招魂幡的样子,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看向岑远的眼神,也有点怪异。
岑远权当不知道程随循着自己过来了,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程随这一次竟然找准了方向。
程随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咒,悄悄躲在一颗古木后头,在这个方位,能将岑远那边的动静全部纳入视线。
岑远对面跪着的黑衣人,刚抬起头就看见岑远不小心上扬的嘴角,像是受惊了一般连忙低下头,死活不敢再看岑远一眼。
岑远相随意识到了什么又重新板起了脸,看着黑衣人的目光倒像是看着一个死物。
程随屏住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出,直觉告诉他,岑远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只听岑远道:“曲阳家的两个娃娃,是怎么回事?”
岑远问的轻飘飘地,黑衣人却冷汗直流,思索了良久,还是决定说实话,“弟子已经步好幻阵,不想突然遭逢鬼泣,那鬼泣不仅无视幻阵,还利用幻阵变成了老者的模样,将那二人带出了幻境。”
岑远冷笑一声,那黑衣人连忙又补充道:“那,那鬼泣幻成的老者,自称是丘鬼老祖,弟子,弟子不敌。”
这下不仅是躲在暗处的程随,连岑远都是皱了一下眉,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黑衣人分说,便道:“哦?那便是你技不如人了?”
“弟子监管幻阵不力,请教主责罚。”黑衣人也不含糊,直接认错。
程随自认不是多良善的角色,便靠在大树后头看岑远怎么责罚黑衣人。
岑远看似无意地往程随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道:“如此,你便去石台县,将那十万亡魂收起来,少一魂一魄,唯拿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