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将答案说出口，程随的心里就只想到为自己而死的阳阙了，虽然不知道为何，可程随还是感觉，这份感情太过于沉重。
阳阙与自己也只是几面之缘，连好友都算不上，更别说是至交甚至甘愿为别人身死的地步了。
可死了便是死了，就算程随再不愿意承受这份情，也是承受了的。
至于是谁为他而死，程随没有开口再问，有时候，太过清醒却是另一种折磨。
“公子日后有何打算？”
程随想了想，却突然发现自己连日后的打算都不知道，从来都是岑远为自己计划着，自己有意无意都是依着岑远的步伐走，从没有过自己的打算。
日后的打算，也自然是没来的及细想，只能反问江沅，“你有何打算？”
江沅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少了几分温柔，却多了几分的烟火气息，“在下自然是跟着公子，就是不知道公子前时说的，做那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之徒还作不作数？”
程随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说道：“我从未真正想过做那十恶不赦之人，我甚至想着，旁人做错了何事，要受我那样的对待，轻者受伤，重者平白无故丢了性命。我只想活的洒脱妄为一些，却并不想做那弑杀之徒。”
江沅道：“因此，在圣贤庄，公子也没有杀无辜之人？”
程随点了点头，道：“圣贤庄，无人是无辜，我却一人都没有杀害。说来可笑，我做了九世的和尚，多多少少也是受了一些影响的。只是可惜，我不杀阳阙，阳阙却因我而死。”
程随说的悲凉，江沅没有应声，程随便问他：“你不信我？”
江沅摇头，“在下相信公子，却不相信人心。”
“何为人心呢？”
“能决定善恶，能决定喜好，能定人生死，能给人尊荣，也能踩人下入阎罗。这便是人心，最不可测，也最危险。”
程随叹道：“你倒是看的透。”
江沅避开了这个话题，只问程随，“公子，你在逃避什么？”
“许是人心吧。”
江沅低低地笑了，像是宠溺弟弟的兄长，程随有些不爽利，便哼了哼，道：“你在笑什么？”
“在下只是笑公子还是看不透罢了。”
程随不愿意承认，便硬着嘴道：“你随爷早都看破红尘，看穿生死了。”
江沅也不拆穿他，只是说着自己的看法，期间夹杂着几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在下希望公子活的肆意洒脱，活的高高兴兴。这人生啊，短是百十载，长也就五百年出头。像公子这样不求长生之人，应该是快乐一些的。”
程随想，他一点都不快乐，可嘴上丝毫都不承认，“你随爷的快乐是你这样的凡人想象不到的。”
江沅向岑远又靠近了些，身上的温度传递过来，只让程随感觉竟然是有些安心的意思在里面的。
程随心里想着，这个瞎子还算温柔，却是嫌弃地将人往外推，一边推一边道：“你这个瞎子跟我硬挤什么。”
“在下只是与公子相依为命罢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程随就感觉自己有些悲惨了，住在荒郊野外，还有恶鬼虎视眈眈，唯一的陪伴还是个看不着道的瞎子，还有恶霸似的大白鹅。
话说回来，那大白鹅呢？
程随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就说怎么这会儿这么安静呢，原来是大白鹅不见了，难不成那只大白鹅去圣贤庄通风报信了？
江沅见程随不说话了，就问：“公子在想什么？”
程随还是将担忧说了出来，“那只大白鹅怎么不见了。”
江沅恍然大悟，笑着道：“在下让他在远处等着了，若是公子喜欢那只白鹅，在下将他唤来就是了。”
虽说程随实在好奇江沅是怎么将那只大白鹅唤过来的，可是考虑到那只大白鹅的战斗力，还有自己的安全，还是果断地摇头，“这大半夜的，鹅也是要休息的，我们还是不要打扰那只大白鹅好了。”
若是可以的话，明日一早便悄悄走，让那只大白鹅有地儿没处找。
这句话程随也就在肚子里想想，毕竟只是一只鹅，大不了将它烤了吃了，用不着那么忌惮的吧。
“公子是不喜欢那只鹅吗？”
程随反射性地点脑袋，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太讨厌了，尤其是那张屎黄色的嘴巴，真想给他拧下来。
江沅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只鹅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昏迷之时，多亏了那只鹅的喂食照料。”
程随满肚子的不爽瞬间咽下去了，憋在心里上不去又下不来，幸好江沅又过来安哄，“不过公子且放心，离开之时不用带上那只鹅。”
程随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只鹅，能让程随少活几百年。
江沅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真好。”
程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什么？”
江沅笑道：“没什么，在下只是想多嘴问一句，圣贤庄一战，有无伤亡？”
程随瞅着江沅，在想该怎么说能让这个瞎子心里可以好受一些。却是自己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一个瞎子而已，他程随还能在乎他乐不乐意，开不开心不成。
想通了这点，程随便道：“像是死了不少人。”虽说不上满目疮痍，横尸遍野，那尸体堆积在一处，也是不可小瞧的。
江沅将在额间作乱的发丝抚到一边去，感叹道：“以后的路不好走。”
两个人皆不笨，都能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便瞒着大白鹅下了山。
“公子，可否让在下拉着你的衣角，实在是这山路崎岖，在下怕耽误了公子的脚程。”
程随从不知一个瞎子能这么麻烦，看着连接自己和江沅之间的棍子，程随压着脾气道：“这棍子不是抓的挺好的吗，怎么又出幺蛾子。”
江沅笑的有些抱歉，道：“实在是这棍子有些太长，在下不知如何下脚，离近一些好跟得上公子。”
程随没好气地从江沅的手中抽出棍子，随手扔到了一边，犹豫许久，才将自己的衣袖塞到了江沅手中，气哼哼道：“拽好了，再有什么意见，你随爷就将你留在这给野狼啃。”
江沅拉住袖子连连称是，态度还挺好，之后的路程，也想江沅保证的那样，再没有中途提出来任何意见。
只不过，日头从东偏向了头顶，程随还未将江沅带出林子，反而是一直在原地转圈。
程随面目凝重，“不会是遇到了鬼打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