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随胡乱应了应,他已经能感觉到灵台之上乱窜的鬼气,再耽误下去,便要控制不住。
程随顺着一条小道一路狂奔,也不管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就想去一处安全的地方。
现在的环境,处处让他感觉疼痛无助,就连风吹到身上,也像是刀刃一般割开了身体。
程随将痛呼咽到了嘴里,四周急剧变暗,天上不见半点星光。
灵台上的鬼气太过充裕,冲出身体,发出尖锐的咆哮,程随疼的满头大汗,像是凌迟之刑,身体上痛苦不堪,灵魂上更甚。
程随恨不得将自己一掌劈死,他的手已经伸向了自己的天灵盖,只要用力一巴掌,就能结束现在的痛苦。
“好好活着。”
耳边突然炸响阳阙的话语,程随好像看见阳阙的脸浸在血色当中,声音也浸在鬼啸里,程随抬起的手放进了嘴里,狠狠咬住。
嘴里一阵血腥味传来,程随竟是要将自己的手骨生生咬碎。
周围的鬼怪闪着磷光,个个都有了实体趴在程随的身上,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一口一口地啃食着程随的魂魄。
程随的魂魄被啃食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没多少功夫便完完全全愈合,又迎来新一轮的啃食。
程随只要一有死亡的念头,阳阙浸着血色的脸就猛然出现,切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
阳阙就跪在他的面前,脊背被狞笑着的脸一寸一寸掰折,骨裂的清脆炸的程随脑袋发涨,耳朵生疼。
“啊!”
程随终于忍不住,大声将痛意宣泄了出来。
他此刻连晕过去的权利都没有,千万年来,鬼祭之术一直被视为禁术,尝试过鬼祭的无一人能存活。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献祭者无法承受的噩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鬼魂消散,灵台上的鬼气重新聚集乖顺地待在一处,程随才瘫软着躺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浑身都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一般水淋淋的。
“谁?”树木踩踏发出的声响让程随的脑子一紧。
江沅扶着树木出现在了程随的视线里,“刚刚听公子好像十分痛苦,便来看看,请公子不要怪罪在下。”
程随无力地摆摆手,他现在走路都困难,还能怎么怪罪他?
江沅的像是能视物一般,准确地摸到了程随这里,躺在了程随身边。
程随转了转头,江沅也看着他。
哪怕知道江沅的眼睛看不见,程随还是感叹他长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若是能视物,里面不知能出现什么样的光华。
“你在看着在下吗?”
“别瞎想了,你一瞎子有什么好看?”程随想也不想就否认了。
江沅却道:“在下听许多人夸在下有一副好容貌。”
程随认真瞅了瞅,也赞同,不过在江沅跟前肯定不能表现出来,就道:“也还好吧。”
江沅轻轻笑了笑,道:“想来在下的容貌是不能与公子想比的。”
程随心里觉得江沅还挺识时务,嘴上却说着:“不是一个类型,没有什么可比性。”
江沅又问:“那在下的容貌比之公子的心上人如何?”
江沅的问话让程随不自觉想到岑远,心上还是像被细小的针扎过一样难受,便有些闷闷,“没有心上人。”
江沅叹了口气,道:“若是公子没有心上人,先前便不会问我那样的问题。”
程随感觉浑身酸疼,换了一个姿势侧躺着,刚刚好能看到江沅有些微尖的下巴,某一个角度,竟然和岑远的样貌有些重叠。
不过,岑远多了几分冷冽伶俐,线条并没有江沅的柔和。
程随想了想,道:“他长得倒是处处合我的心意对我的胃口,只不过,我也怕不是真的喜欢他。”
江沅有些疑惑,问道:“怎么这样说?”
程随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话头一旦找到了倾诉的人物,再停下反而憋得慌,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
“我曾经闯了西天的莲花池,那里放着轮回镜,看人的生死,见人的轮回。我在那轮回镜里,真真切切地看了我的九世。”
程随顿了顿,阻止了一下语言接着道:“每一世,都有他,他总能找到我,陪我伴我,说些让我开心的话,许是习惯了吧。这一世,我就直觉地相信他会来找我。他也真的来了,我却存了利用的心思的。他很强,这是我看了轮回镜最最直观的感受了,所以啊,为了好好活着,为了活的跟前九世都不一样,我选择依附于他,受他的疼宠和保护。”
说到这儿的时候,程随垂下了睫毛,掩饰了眼里的讽刺,“我是利用他的,怎么会是心上人呢?”
江沅找到了程随的肩膀,笨拙地拥住了他,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陪伴。
对于江沅的动作,程随并不排斥,有一种习惯性地依赖。
江沅道:“那就不去依赖他了,日后,我们一起过日子也好。”
程随扯了扯嘴角,道:“若是一开始就不依赖,我现在说不定还能好过点。”
说罢,自嘲地笑了笑,道:“不过你总跟着我也不是个事儿,哪天命都丢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江沅道:“我不怕。”亦如岑远之前对程随说“我陪你”那般坚定。
程随道:“我怕。”
程随是真的怕,他在荒凉与寂寞之时见不得火种,江沅跟他温柔的表皮不一样,在这件事情上是极大的固执。
“公子在怕什么?”
程随也不明白自己怕什么了?他仔细想了想,现在唯一怕的,大概只有死了吧,这恰恰是从前的程随最不怕的。
程随叹道:“我怕你别有所图,给我致命一击,我只想好好活着,便别无所求了,哪怕苟活一世吊着我的这口气都行。”
江沅的语气溢满了心疼,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在圣贤庄,经历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程随反问他。
江沅一瞬间明白了程随的意思,苦笑道:“公子在怀疑在下?”
程随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江沅道:“就算公子怀疑在下,在下也是不会离开公子的。”
“除了这条破命,我也不知道你们还想在我这里图谋些什么。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江沅摇摇头,道:“在下只是受人所托。”
“受谁所托?”
“愿意为你而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