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你有何话要说?”
程随稳了稳心神,身上的血液不要钱地从皮肉中间渗出来,却一点都渗入不了被金光包裹着的绳索。
若不是有两根绳索深埋地下撑着程随,程随估计已经倒下了。
“岑远在哪?”程随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发问的,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些企盼,更多的却是深埋于心底的绝望。
阳明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岑教主深明大义,却也念及你们兄弟之情,不愿意见你如此模样,先行回了无渊。”
像是料到了答案会是如此,程随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自己怎么笑也笑不出来,反而让皮肉上的疼痛扯到了心脏里。
“还有何话要问?”
程随的意识已经有些不灵敏了,这句话愣是辨别不出来是谁发问的,程随想要问的实在是太多,却只是单单想问岑远。
见程随没有发问的迹象,一群名门正派便开始讨论起来程随的去留。
程三儿和苏欢喜被堵住了口鼻说不出话来,阳阙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立在阳明子的身后,一言不发。
阳绫突然出声,“昨日夜里西天的人说过,程随叛逃了佛门,便没了长生,想必这长生之法一定与程随有关吧。”
阳绫的声音娇俏细嫩,宛如纯真的少女一般不谙世事。
程随抬了抬眼皮不让自己晕过去,唯一能动的手指牵扯着痛意让意识清醒了即刻。
他不敢不清醒,若是任由自己变成刀俎上的鱼肉,便要将前九世所经受的苦痛再经受一次了。
阳绫的话一出口,就被阳明子斥了回去,“不得无礼!”却是没有说更加严厉的话。
迦叶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道:“世上本无长生,不过一切皆是执念。”
阳绫不服气地瞪了迦叶一眼,道:“那你还活那么久,总不会是靠执念而生的吧。”
这一下,阳明子没有斥责,迦叶也不恼,微微一笑道:“长生之法是佛祖顿悟,赐予贫僧。”
意思,就是长生之法是所属西天,旁人莫要多做垂涎之态了。
可一旦贪婪之心升起,又岂是一句警告能熄灭丑态的,西天被众人的视线锁定,顷刻间变成众矢之的。
程随却是低低笑了起来,“食我血肉者,便可长生。”
程随是打定了主意,死也要拉着西天当做垫背,他满脸都是血污,就连瞳孔,都染上了血色。
说罢,又怕别人都听不清楚,又加大了声调,“食我血肉者,皆可长生。”
这一声,几乎将他的心窍震碎。
本来如木头人一般的阳阙的唇瓣微微开阖了几下,程随此刻谁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片血色,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众人看他的目光到底是有多贪婪。
不知为何,程随突然就想笑,笑世人的嘴脸丑恶,笑自己白忙一场,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这场荒唐。
众人的视线由西天转移到了程随的身上,他们都想长生想疯了,这世间浮夸荣华,又有几人能挡得住长生的诱惑。
阳明子叹了口气,道:“随兄弟,你还是莫要胡说了,我圣贤庄念你的人情在前,不欲让你再遭苦痛。”
阳明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淡然,程随突然感觉眼前一下子明了了起来,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让自己苦思不得的事情,一下子都清晰了起来。
自己遇见阳绫开始,就落入了圣贤精心布置的局啊。
程随忍着胸腔的疼,笑声有些发闷,“岑远他,知不知情?”
阳明子又是一口长叹,意思不言而喻。
程随心底里发出赞叹,“阳庄主果然好手段,从曲阳的鬼泣开始,就在一直引我入圈套,伽罗剖我金丹,又引我前去临安搭救,左不过是为了逼我上圣贤,待腊梅初开,借论道大会引我入幻境,与天下人一起将我困住。”
阳明子没有否认,盯着程随打量了一会儿道:“我原以为你是受岑教主庇佑的孩子,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你了。”
程随回道:“不是你小瞧了我,是我小瞧了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伪善嘴脸,今日如此,是我活该。”
程随算是用完了力气,强撑着自己说完这段话时,硬生生将嘴里冒出的血腥气全数咽了下去,就算是要死,也不能输了气势。
“如今,打算如何处置我。”
“你从西天来,归处自是西天定,圣贤庄不打算插手此后之事。”
阳明子说完,与迦叶相视一笑,好像前尘恩仇尽泯,又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曲向阳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这,活捉佛门叛逃圣子,是大家的功劳,阳庄主一人说,恐怕难以服众吧。”
曲向阳的话说的客客气气的,他是不愿意当出头鸟的,可是他不得不出头。
他体内虽是生了金丹,可毫不用处,眼看着自己日渐衰老,行将就木,两个儿子又不似旁人成才,成天只知道与那炉鼎醉生梦死,曲阳这偌大的家业,竟不知能交到谁的手上。
他如今死不得,既然金丹的这条道走不通了,可长生这么大好的机会放在自己眼前,怎能叫他不眼红?
阳明子笑的光明磊落,道:“总归是西天的人,你我说的都是不作数的,做主的还是西天的迦叶小佛。”
曲向阳便顺着阳明子的话,踌躇了一会儿,才像是鼓着勇气道:“小佛,您看这……”
迦叶并没有答话,而是悲悯地看着程随,一如前九世的慈祥和蔼,像是看着不懂事的晚辈,“虚妄,这一世蹉跎过去,便是大道将成,奈何掉入苦海,若此时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程随吐出了一口血沫子,道:“迦叶啊迦叶,那剥骨食肉之痛你竟只用蹉跎二字代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真是笑话,你爷爷被整整吃了九世啊,凡人养的猪也就这么抹脖子一刀给个痛快,可我呢,我偏偏要清醒地看着皮肉与骨血剥离,如今你让我立地成佛,迦叶,谁给你的脸呢?”
“你执念太深,只能如此。”
听到这句话,若不是抬不起头来,程随只想仰天怒指这天道良知,“我执念太深?我不过只是误入了莲花池,就被你西天活活剖了金丹,任由我自生自灭,饶是如此,你西天众人还不愿放过你爷爷,掌握生死,控我轮回,爷爷本没执念,也被你们吃的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