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随听见他在耳边对自己陈列证据，“你仔细想想，在土匪的寨子里，最危急的时刻，是不是没有等到他过来？你再想想，圣贤庄的后山，岑远是真的不知道迦叶去了吗？那个有关于岑远的约定，岑远是真的不知道吗？”
话语之间处处在引导程随进入一个怪圈，无论程随如何警醒，都不自觉被引导了。
另一个程随满意地看着他不断阴沉变化的脸色，诱哄着程随，“是不是很恨岑远，恨他就如那西天的和尚一般虚伪无知？”
话音刚落，就给程随一脚踹开，“爷差点被你给骗了，还另一个随爷呢，得了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
似是没有想到程随会突然动作，另一个程随挨了程随一脚，身体便如瓷器一般裂开几道口子，“你，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看了你的心境。”
程随将好久没有拿出来显摆的骨扇又显摆了出来，故作深沉道：“若你是另一个我，便会跟着我叫西天的那帮东西秃驴，而不是文文雅雅的和尚了。”
另一个程随身上的口子裂开的越来越大，连精致的脸都像是被划开了几条黑缝。
看的程随不禁面上一紧，抚了抚自己的脸，他实在想象不出那几条裂缝到了自己的脸上自己是否连杀人的心都会有了。
一条清脆的响声发出，程随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条裂缝贯穿了对面人的嘴巴，像是咧着唇诡异地笑。
“程随啊，若你真的信岑远，这幻境就破了。”
看似无奈地低叹很快就在天地间消弭于无形，却如同尖针利刺一般扎在程随的心上。
程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喃喃道：“若是真的不能信他，我便在这里等着他来寻我。”
思及至此，程随一拂广袖盘腿坐定，这世间空虚寂寞，总不过弹指一瞬，等来了心里的那个人，便值当了。每每程随心中有所动摇的时候，便总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那一排的红梅开了又败，程随当了九世的和尚，啥都没学会，就是坐定的本事门门清儿。
他最知道，如何打坐会让自己舒服。
饶是如此，时间长了，程随也受不了了，起初还能自己与自己说会话，后来，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左手右手进行角色扮演，左手是程随，右手是岑远。
程随抬起左手，冲着自己的右手道：“来，老不死的，叫声相公诶爷听听。”
“相公。”程随的右手晃了晃，立刻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程随淫笑两声，恨不得化身为狼，“让小娘子久等了，相公这就来满足你这个小娘皮。”
“我倒是能等的起你，不过你怕是等不到我了。”声调还是程随捏着嗓子刻意媚化的调调，可程随就是感觉这不是自己说出来的，是岑远亲口对着自己说的。
程随拍拍腿站了起来，放目远顾，只觉得寒意彻骨，他等不来岑远了，岑远再一次将他抛下了。
“等不来他，便将这里毁了，去找他问清楚，为何不来！”
程随听见心底有个声音狂啸而出，带着他从来没有过的阴蛰狠意。
这一世，程随本就是随心而活的，很容易就卸了心房，听从了内心深处的旨意。
一瞬间，狂风大作，似有百鬼哀鸣，程随祭出骨扇抛入空中，面容都带上了黑气，“破。”
随着这一声气吞山河的破字，天地倒转，红梅漂浮于虚空，骨扇与红梅融为一体，在梅林中肆虐。
花瓣抛洒一地，落在程随的身上，想雪一样融化，渐渐形成黑色的血污。
程随被这些源源不断融化地血污压倒在了地上，眼睛里的清明不在，却还是不甘地抬头看了一眼，岑远还是没有来。
到底还是没有等来岑远，却等来了数十条闪着金光的绳索，那些金光程随再熟悉不过，是迦叶的梵音。
梵音入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挣脱。
程随下意识想要跑，可那浑身的血污实在太重，他连起身都不得，更别说奔逃了。
绳索聚成一个牢笼，将程随裹入其中，渐渐收紧，将程随紧缚起来。
痛，程随被那些绳索毫不客气地勒骨割肉，不到片刻，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了。
九世的记忆一起不要命地用来，那种灵魂深处的战栗，让程随的心智快要崩溃了。
程随被绳索捆着，丝毫动弹不得，他疼的发抖，不能自救，也不能被救，只能凭着本能祈求，“岑远，救救我，阿远，求你，救救我。”
起初，程随还能想起岑远的名字，很快，在皮肉被绳索劈开，梵音涌入骨肉时，疼痛已经占领了程随所有的意识，浑身除了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旁的什么想法根本存活不了。
“他的眼睛变红了，他是魔，是魔！”
在程随尝过极致的痛意之后，尖锐的呼啸声才从耳边退下。幻境消失不见，程随就如一个血人一般，站立在人群中。
程随无力地抬头看了周遭一眼，圣贤、西天、曲阳、左云甚至连魔教的人都是到齐了的，唯独没有岑远。
“魔人程随，你还不束手就擒。”
程随痛的脱力，已经没有力气争辩了，蠕动了两下唇瓣准备骂上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话。
“你他娘的是瞎吗，被绑成了粽子一样，好意思让他束手就擒！”
程三儿捏着双拳，与苏欢喜被绑在一处空地上，被一些和尚围着，脸上还有些青紫，看起来颇为狼狈。
程随有些木然地转头看了一眼程三儿，张了张口，像是在说救救我，又像是在说别管我。
曲向阳很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边的互动，示意几个弟子过去挡住了二人的对视，才舒了一口气道：“他们三人平日里就是蛇鼠一窝，如今指不定商量什么对策计谋，你们好好看着那两个渣滓，不能坏了大事。”
曲向阳口中的大事，便是声讨程随，主持大局的，自是东道主的圣贤庄，和清理门户的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