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向阳一手拿着长剑,一手抵着阳阙的后背,阴森森地笑道:“正派之子,竟与这等妖魔有染,滑天下之大辑,既无人敢管,老朽就先替天下除了一个祸害!”
一番话说的正气凛然,却是将阳明子气了个半死。抽出旁边弟子的佩剑就欲与曲向阳争个你我高下。
却是被曲向阳轻轻松松一两句话就挡了回去,“圣贤庄千年清誉万不能让一个邪道后嗣给毁了,阳阙素日与欢喜教程三儿走的极近,已为天下人所不齿,如今还欲以献祭之术放走叛逃圣子。若是老朽没有记错的话,献祭之术一向为圣贤庄视为禁书,如此弟子,留下,日后亦是大患。”
被人用自己的话堵住了自己的嘴,阳明子的脸色一阵灰白,任由佩剑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中。
有了阳阙血的滋养,程随的情况已经是好了很多,从阳阙胸口中穿透的长剑泛着寒光冷意。
“雀儿啊,这就是你要用命换的圣贤庄。”程随的眼里满含讥讽,经岑远一事之后,便再也不能信这世间众人。
阳阙的白色弟子服已被血浸泡的通红,而那绳索上的梵音,也只褪下去了一个指节的长度。
阳阙道:“只为你。”不为圣贤,只为你。
程随的思绪有些恍惚,阳阙的唇上半天血色也无,如今认真看一下,竟是在阳阙的脸上发现了岑远的影子。
程随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怔忪,顷刻间嘴上又挂上了轻佻的笑,“雀儿啊,你是喜欢你随爷吗?”
阳阙没有答话,程随心里想着,若是岑远,此刻已是迫不及待地表明心迹了。
“阳阙,别白费力气了,早些放手也许还能拖回来一条性命,你的命可比我金贵多了。”
“妄自菲薄。”阳阙的声音明显有些萎靡,却不愿向旁人露怯。
他忍着痛抽出长剑,慢悠悠转过身体,将程随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程随的眼眶有些发热,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这样将自己护在身后,却是精心布好的局,而自己,被那人牵着鼻子,掉进了他设的局里。
阳阙道:“别怕。”话音刚落,身上便又被人捅了一个血窟窿。
“阳阙,你走,你随爷不愿意承你的人情,你走!”程随只赶回那个血窟窿无比的刺眼。
阳阙还是不说话,像山一样立在程随前面,只是偶尔唇间溢出一声闷哼。
“阳阙你他妈是缺心眼儿吗?你在这做给谁看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承你的情吗?阳阙你脑子是被驴给踢傻了吗?”
程随只觉得自己活了十世都没有这么无措过,阳阙的恩义让他承受不起。
他是想好好活着,但不愿意踩着不相干人的尸体活下去,阳阙他本该是人群中高高在上,遗世而独立的君子,他本该被世人仰望,被世间珍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挡在自己前面,被伪善的人唾骂,被不相干的人拖累。
阳阙的脊背好像从来不会弯,甚至连前倾的弧度都不曾有,程随从前是最讨厌这样的人的。
可是,当他眼睁睁看着阳阙手撑着剑弯下了脊背的时候,程随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随着阳阙脊背的弯折凝结住了。
“阳阙,你执意与邪派为伍,本该罪不可恕,若你能知错就改,我等看在圣贤庄的面子上也会原谅了你。”
阳阙支撑不住,闷哼一声单腿跪在地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贵如玉,“世人伪善,我不改世人,便护他周全。”
阳阙从未说过这样长的话,程随想哭,却是流不出眼泪。
“你若执意如此,那便怪不得我等了。”
曲向阳身后已经集结了大部分的弟子,只等阳阙露出弱点,一击即中。
程随若是不动作,西天便不会动作,圣贤庄眼睁睁看着已是不易,若是参与,临阵改变阵营更是不利。
思极至此,曲向阳大手一挥,身后弟子便一拥而上,长剑手中长剑皆是直指阳阙死穴,打定主意了要至阳阙于死地。
阳阙若是防卫,便要放开手中的绳索,先前做的一切,前功尽弃不说,程随要受到比自己还要重几倍的反噬。
若是不防,便要受万箭穿心之苦,这是以命换命。
程随已经做好了被抛弃的准备,闭上眼睛,实在是不愿意多看这世间一眼。
金属插入血肉的声音夹杂着闷哼声,等程随反应过来时,阳阙的脊背依然笔直,身上却密密麻麻插满了长剑。
“阳阙,你今日如此,让我怎么还你!”
“永远欠着,永远记着。”
“阳阙,你给我笑一个吧。”程随在阳阙的脸上看不到痛苦,也看不到其他的表情,木然地像个没有感觉地木偶。
阳阙扯了扯唇角,只有一半脸的肌肉跟着扯动起来,勉强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笑容。
阳阙道:“无妨,不痛。”
“阳阙贤侄,你如此执迷不悟,对得起生你养你的圣贤庄吗?”
曲向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阳阙,说话间又是意有所指,“圣贤庄主,生养如此大逆不道地儿子,该给这天下一个交代吧。”
阳明子本就心疼阳阙遭此罪过,心里已经不止将程随剥骨抽筋了多少次了,却为了圣贤庄的门面不得不忍了下来。
如今听到曲向阳如此不要脸面的言论,更是气的差点站立不稳,一旁的阳绫早已经哭成了泪人,“爹爹,您救救哥哥吧,我就这么一个哥哥,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在您跟前啊。”
圣贤庄的一众弟子更是全部跪在了阳明子跟前,“求庄主救公子!”
阳明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曲向阳又道:“难不成这圣贤自诩圣贤,却压根不打算做圣贤之事?”
阳明子冷声道:“教鞭给我。”
阳绫以为阳明子想通了要救阳阙,便连忙从袖中拿出教鞭,双手递给阳明子。
阳明子接过教鞭,一步一步走到阳阙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阳阙,高高扬起了暗红色的教鞭,道:“阳阙,你知不知错?”
阳阙的脊背依然停止,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