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随睁开眼睛,就第一时间像阿青看去,这才发现,阿青的眼睛没有一点儿神采,脸上身上满是伤痕。
他看了一眼阿青,阿青的眼睛转了转,一派陌生的回望了他一眼。
程随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刚才的那些神使们拉着站了出来,将三个人又推到了空地上,接受着全村人目光的洗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阿青在有意无意地将他护在后面,为他挡住大多数的目光。
若是说他们刚来村子里时,村民的目光们是热切的欣喜,现在就是刺骨的恨意了。
不过很快,程随就知道这个目光大多数都是针对阿青了。
村长拿着拐杖指着阿青,最里面神神叨叨不知道唱了一段什么样子的咒语,四周的村民都跟着收起了目光。
等到村长的眼中迸发出精光,用拐杖的头部指着阿青时,阿青十分惊恐地抖着身子,若不是有绳索的束缚,估计已经害怕地缩成一团了。
程随眼里掠过不忍,微微测起身子挡住阿青,对着村长道:“你们欺负一个小姑娘干什么,这姑娘把你们怎么着了,你们就这么臭不要脸的?”
被他这样骂了一通,村长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拐杖从阿青的脸上转移到了程随的眼前,“这姑娘是鬼女!她害了我们一个村子的人啊!”
村长说这话时恨不得是捶胸顿足的,好像阿青是多么罪大恶极的罪人一般。
阿青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程随看着这样的阿青,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看见村长这样,又没忍住回呛了一句,“再怎么着也是她阿爹干的事情,跟阿青又有什么关系?”
“她阿爹?鬼女是从坟墓里爬出来,没爹没娘,是灾害,是天大的灾害!”
村长的双手哆哆嗦嗦的,拐杖也拿的不稳。
程随冷哼一声,道:“天大的灾害?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害你们了?”
“她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村子里就没有过白天,全部都是黑夜,整个村子的人都无法生存,就是她,带来了灾难,幸亏有神树的庇佑,我们才得以重见天日啊。”
村长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跟着情绪也激动起来,都高喊着:“杀死鬼女,祭祀神树。”
像是在回应村民一般,死树的树叶子开始簌簌颤动,村长瞪大了眼睛满含惊喜,“神树显灵,神树显灵了,神树也同意杀死鬼女!”
程随不知道怎么阿青在这群村民的眼里成了无父无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灾难了。
他碰了碰游子隐,想问下游子隐到底是怎么情况,可村长的眼睛突然死盯着他,他连一点儿小动作都不敢有。
泥土中突然钻出来一根血色的根部,村长连忙匍匐在地上,那树根顷刻间就有了半人高的大小,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扭动了几下。
村长则是一脸虔诚地看着树根,像是在倾听神的旨意一般。
没多会儿,血色的根部又重新钻回了泥土里,村长也站起了身子,对着众人高举起双手,“神树的使徒们,我们的神树需要新鲜的血液,愿意献身的人们,请向前为神树献上你们最纯净的血液。”
村民们听见村长的这话,个个都像是封魔了一般涌上来,将自己的手腕露出来,都充满期待的看着村长。
村长在一堆人的手腕上挨个闻了一会儿,看起来不是很满意,村民们看村长们这样的神情,也都有些失落。
“大家也不必沮丧,这次我们可以为神树献祭两个活生生的人,神树一定会奖赏你们的。”
活生生的两个人正背靠背站在一起,懒得搭理他们。
程随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他总觉得阿青与从前不大一样了,所有的事情跟他的记忆里都不大一样了,不知道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其他的怎么回事。
而游子隐,却是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着真气,程随叹了一口气,道:“别担心。”
游子隐轻轻地点了点头,程随又将视线转移在了阿青的身上,他记忆中的阿青,活泼明媚,与如今的死气沉沉是全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那边的村民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就算是程随竖起了耳朵都没搞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只看见不停地有人跑出去,又拿着木棍跑回来,直到在死树跟前竖起了一个高高的祭台。
正在众人簇拥过来的时候,绑在程随和游子隐身上的绳子突然崩开,将最前面的那一群人脸上的面具给抽了下来。
看清楚这人的脸,程随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人的面色青白,没有一丁点活人的样子,脸上布满了阴森的死气。
游子隐就站在程随的身边,冷漠的看着这些人,“尔等已死,何必执迷?”
经过游子隐这么一说,程随才猛地反应过来,是了,这些人已经皆为死人了,所以村子的排列像是墓地,饭桌上的食物也皆是贡品,树是死树,人是死人。
那些村民们对视一眼,程随笑着道:“你们不信吗?那你们探探自己的呼吸,看有气儿没有?”
村长连忙挥舞着拐杖大喊,“他们是神树的祭品,他们的话不能听,不能听!神树会怪罪我们的!”
他喊得再快也晚了,有一些村民已经将食指探上了自己的呼吸,发现真的没有活人的迹象之后,皆是瞪大了眼睛,不出一刻,身体便软软地倒下去成了一摊白骨。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变成白骨,村长也跟着焦急起来,不停地阻止着村民试探自己的呼吸。
程随似笑非笑地看着村长,道:“村长若是不信我,神树应该信的吧,你仔细看看,就连这棵树都是死的。”
像是回应着程随说的话一般,早早从游子隐袖袍里钻出来的丑东西,扛着一根枯败的树根从地下钻了出来。
神树又发出了类似于呜咽的声音,阿青看着那个被扛出来的树根,终于发出了一个音节,“走!”
程随却没有动,“五十年前,我没带你走,今日,我带你走。”
话音刚落,阿青的眼睛好像就恢复了光亮,硕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滑落,“我就知道你是小哥哥,我就知道。”
村长铁青着脸,到现在都不愿意接受自己身死的事实,而是匍匐在地上,对着死树恭敬的叫喊,“神树在上,我愿意以我的血肉,做神树最忠诚的奴仆。”
那死树的叶脉开始膨胀,不一会儿,就覆盖了整片空地,程随这才看见,那树干之上,吊着密密麻麻的猴子的脑袋。
一阵反胃的感觉突然涌上来,游子隐将程随的眼睛捂住,道:“莫看。”
程随缓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股感觉压下去,等到游子隐将他的眼睛放开时,村长已经被死树的叶片包裹住,连个骨头都不剩了。
阿青反而越来越惊恐了,将脖子上的枝条大力地拉扯下来,冲着程随大喊,“小哥哥,你快走!”
程随却是不愿意离开,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带着阿青离开了,游子隐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在程随的身边,默默地守着他。
死树吸收了村长的身体,枝条密密麻麻地开始延伸,个个都像被人挥舞着的麻绳一样灵活。
眼看着一根枝条就要打在阿青的身上,程随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阿青。
听着耳边的闷哼,阿青不可置信地看着程随,“小哥哥……”
那根枝条尝到了程随血液的滋味,像是上瘾了一般更加的不可收拾,更是有一根枝条,直直插进了程随的皮肉里。
游子隐猛地拉扯住那根枝条,程随疼的脸上的肌肉直抽抽,流着冷汗瞅着游子隐,道:“别管我,先拔出来,疼死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