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程随惨败的脸色,游子隐的眸子里闪过心疼,还是狠下心用力地将那根枝条拔了出来。
上面还连带着程随的皮肉,程随痛的差点儿背过气去,后背已经疼的麻木,如火燎一般的难受。
饶是疼的半条命都没有了,也不愿意放开阿青,见阿青还在哭,便愣是挤出来一个苍白的笑,“我带你离开。”
阿青从程随的保护下挣脱出来,泪水涟涟地看着他,“小哥哥你快离开吧,再怎么样,我都出不去的,小哥哥能来,阿青便满足了。”
她说着,还留恋地看了一眼程随,笑着流着眼泪,“小哥哥能来,阿青真的很开心,小哥哥没有忘了阿青,小哥哥还和原来一样好,阿青真的很欢喜。”
程随好像是知道了阿青要干什么,想拦住她,可是身体上的疼痛折磨的他动弹不得。
他只能求助的看向游子隐,近乎恳求道:“游子隐,你拦住她,拦住她好不好。”
游子隐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别过头去,阿青笑着看程随,道:“没用的小哥哥,我若是不离开这里,谁都会出不去的。”
程随连忙道:“可以的,你别做傻事,我们一起离开,一起出去好不好。”
阿青笑的悲凉,道:“小哥哥,能看见你,阿青就很满足了,阿青在这里守了五十年,就想着能不能再见到你。阿青很自私,跟西天的人做了交易,只为了能遇见你。小哥哥不要怪阿青,阿青真的很想你。”
程随摇着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阿青又是给程随绽了一个笑容,“小哥哥,我还记得从前见到你时,阳光真好,那是阿青第一次感受到那么温暖的阳光。”
剩下的话,程随不想听阿青说下去,他拽着游子隐的衣袖,指节都有些泛白,“游子隐,我们带她离开,好吗?”
看见程随这个样子,游子隐实在是不忍心,还是给程随说了实情,“这个村子,本来就是为囚禁她,只有她彻底消失,这里才会消失。”
程随实在是没法想象,什么人会费尽心思困住一个小姑娘,他眼睁睁地看着阿青隐入了死树,死树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生机,一瞬间,像是经历过了四季。
枯荣衰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程随只听最后阿青说:“小哥哥,忘了阿青。”
待到死树只剩下干枯的枝丫时,程随才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游子隐想要扶起他,却被他拒绝了。
他看着游子隐,自嘲地笑了笑,问游子隐,“你说,对我好的人是不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游子隐摇摇头,程随无力地笑了笑,“你不用安慰我,从一开始,我就要眼睁睁看着对我好的人一个一个在我的眼前消失,然后让我背负着他们的生命继续活下去。我现在已然记不清,我身上到底背负着多少条性命,我到底是为我自己活着,还是为别人活着了。老魔头,我好累啊。”
程随的脸色惨白,后背上的被枝条抽出的伤口还在,皮肉外翻,正向外面淌着血。
四周的黑暗随着死树的枯败而展现出了原来的样子。
程随这才看见了这个村庄本来的样子,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一处空地,而是阿青从前带着他去过的家里。
那棵树,显得小而纤细,树的周围,横七八竖地堆叠着白骨,分不清是猴子的,还是人的。
程随忍着痛爬到树边,用手挖着树的根部,他眼睛实在是酸涩,可就是哭不出来。
游子隐想要将他拉起来,又害怕触动到他身上的伤口,便只能捉住他的双手。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程随的双手已经是鲜血淋漓,十个指头布满了尘土和血液。
程随愣愣地盯着游子隐,问道:“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我这样活着,为什么?我就只是活着而已,我没拿过别人的一针一线,我没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甚至连一个爬虫我都不忍心踩踏,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让我好好的活着,和平常人一样,就比登天还要难吗?”
游子隐从来没见过程随能迸发出来这样强烈的情绪,一时间有些怔忪。
趁着他怔忪的时候,程随将自己的手又抽了出来,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又在树根下挖掘着。
“别挖了。”游子隐低声道。
程随充耳不闻,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一般,一直僵硬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像是不知道疲惫的木头人,唯有后背上不断渗血的伤口,提醒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游子隐心疼的不行,将情绪恨不得都写在了脸上,让程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
可程随一心想着,从树下,将阿青的尸体刨出来,好好安葬。
“阿青和树,已为一体。”
游子隐最终还是告诉了程随,程随停止了动作,麻木地转头看向游子隐,“你什么都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吗?”
对于程随的问话,游子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欺骗程随,却也不想打击到他。
看游子隐的这幅样子,程随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着瘫软在地上,低喃道:“你们,都欺我,骗我,紧要关头,变想遗弃掉我,呵,真是,一群机敏的人啊。”
游子隐的嗓音有些干涩,“我没有。”
程随反问道:“没有吗?游子隐,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刚才你没有打算丢下我吗?”
他的质问让游子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程随却是笑的通透,“你们,都好的很,总归都是我一个人唱着大戏,从来都是我一个人。”
随着程随的说话,皮肉崩的更开,身上的血液也流的更快了。
游子隐想要看一看他的伤口,几次都被他躲了过去,反而将伤口扯得更开。
程随对着游子隐道:“你不救阿青,其实我不怪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怪,各人都有各人的立场,你不该骗我,一开始,你就不该骗我。”
他的声音不高,每一句话都能让游子隐胆战心惊,游子隐没有办法,只能一个手刀将程随劈晕过去。
将程随轻柔地翻了一个身,才发现他后背的伤口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远远超出了自己以为他能承受的极限。
悔意在游子隐的脸上蔓延,就算是晕过去了,程随依然皱着眉头。
游子隐在手掌中聚集了一团黑气,猛地轰向那棵树。
在树轰然倒塌的同时,阿青的身影从中出现。
阿青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上下都被束缚着,树根好像是从阿青的皮肉里窜了出来。
她刚现身,就看见晕过去的程随,便叫了一声,“小哥哥!”刚想扑过来,就被游子隐远远地隔开。
游子隐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点儿情绪,问道:“将那以后发生的事情讲来。”
阿青问游子隐,“我还能存在多长时间?”
“一刻钟。”
阿青像是松了一口气,缓缓给游子隐讲述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