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被自己的父亲砍了头,将尸体埋在了院子里的树下,而后就被猴群杀死。
而阿青,虽然是死了,不知道为何,意识却还存在着,她都能感觉那棵小树在慢慢长大,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对那个小哥哥的企盼。
她想再见到那个小哥哥,哪怕是一次也好。
她的愿望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将路过的西天引来。
迦叶路过此处,便在树下打坐,而此时,阿青已经与那棵树互为一体。
看见坐在树下的也是一位和尚,阿青对这个人便是多了几分好感,尤其是他慈眉目善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小哥哥。
阿青看他年轻,便推算着,小哥哥长大了应该也是这幅样子吧,便不知不觉间,对着迦叶升起了好感。
怀着对小哥哥的思念,阿青看着迦叶,却有些看痴了。
许是阿青的目光太过灼热,迦叶不适地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孽障,执念颇深。”
一开口,便不像小哥哥了,小哥哥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阿青从树中间现出了身形,脸上也略为有些气恼,“你一点儿都不像小哥哥。”
迦叶笑了,道:“世间万物,皆为独一无二,二者既是相像,也是世人所想。”
这人说的话深奥,阿青听不懂,就只问他,“我看你与小哥哥一样,都没有头发,穿的也相似,你知道小哥哥吗?”
迦叶便问她:“事主口中的小哥哥,可有法号?”
阿青摇了摇头,她从未知晓过小哥哥的名姓,小哥哥也从未告诉过她。
迦叶便道:“既是不知,便是无缘,施主何不看开些,也免了执念红尘所苦?”
阿青也学着迦叶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说道:“看开了,便看不到小哥哥了,小哥哥说过,他会来找我的,我便等着他。”
迦叶便问:“不知施主等了多少时日?”
阿青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发现自己的手指头有些不够数,便跟死树借了些叶子,一一排在地上。
迦叶见状,也不打扰她,看着她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数着计算日子。
阿青数了好一会儿,便气恼地将叶子揉成一堆,有些丧气,“我也记不大清了,也许是十年,也许有两个十年了。”
迦叶又问她:“那施主可还记得那人的样貌?”
这回阿青的头便点的欢快,“当然记得,小哥哥长得好看极了,眼睛大大的,长长的,像极了斜飞的燕子尾巴,嘴巴小小的,红红的,笑起来最是好看,还会露出两个虎牙,又漂亮又可爱。”
她说着,眼前便像是真的出现了小哥哥的样子似的,迦叶根据她描述的样貌,将心里之人都盘算了一遍,算是确定了一个人。
“施主说的那人,贫僧也许是知道的。”
阿青的眼睛立马就放了光,问道:“是真的吗?小哥哥如今还好不好,他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迦叶叹了一口气,“由执念而入魔,他本是佛祖座下最有资格成为佛的人。”
他说的这些,阿青都不懂,歪着脑袋看他,“什么佛什么魔?我只想知道小哥哥他好不好?”
迦叶便道:“也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
阿青皱着眉更加不明白了,什么叫做也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不过小哥哥还活着,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小哥哥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她呢?不是说好了,会来找她的吗?
这些失落,阿青都没有给迦叶说。
迦叶却是能看出来,就问道:“施主与他,可是有什么约定?”
阿青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见见小哥哥而已。”小哥哥应该,早就已经将她忘了吧。
迦叶将手覆在干枯的树干上,道:“此树已死,却因你的执念而生,施主不如放下过往,勘破执念。”
阿青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是想再见一见小哥哥,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便知足了。到那时,我自会去我该去的地方。”
迦叶叹了一口气,道:“你可不悔?”
阿青好像看到了希望一般,满含期待地看着迦叶,问道:“你有办法让我见到小哥哥?”
在她期待的目光之下,迦叶略微一颔首,阿青连忙大声道:“我不悔!”
迦叶便道:“施主执念于过往,要得偿所愿,便需受沉沦之苦。况且,施主身上的罪孽颇深,这沉沦之苦,便更是深重。”
阿青又不明白了,“可我从没有做过什么罪孽之事啊?”
迦叶看着她,怜悯地摇了摇头,提醒她:“村上百余口性命,皆因你们一家而故,这罪孽,便需得你来背负。”
他的意思阿青好像明白了,若是要见到小哥哥,便需要背上阿爹所造的罪孽,若是不愿,便没有见到小哥哥的希望了。
权衡之下,阿青道:“我不怕。”
迦叶似乎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将袈裟覆盖在死树之上,原本光秃秃的树立刻抽根发芽,变成参天大树。
而周围的景象,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残断的墙壁恢复如常,破旧的房屋焕然一新,一切就像是从前,阿爹没有做下那些错事的时候。
“是村子,村子回来了。”
阿青有些兴奋,可迦叶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如钟声振耳的话语,“这沉沦之苦,皆你一人受之。”
阿青还没有明白要受什么苦,便见到之前的村长拄着拐杖出现,阿青仰着笑脸迎上去,亲热地唤道:“村长爷爷。”
本以为是村长如从前一般慈祥的爱抚,却不想,被村长以拐杖相向,“鬼女!将鬼女囚禁,向神树祭祀!”
阿青好像是沉浸在了回忆里,游子隐听她说完,冷然颔首,“我知,你可退。”
怀里的程随还在不安地皱着眉,游子隐心疼地爱抚过他的眉头,用指腹轻轻揉捏,让它舒展开来。
阿青叹了一口气,绽放了一个笑,道:“我知道,你喜爱小哥哥,他是光,不要让他灭掉。替我告诉小哥哥,我见到了他,便贪心了,不想去我该去的地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的,可我却不想与他相认,心下还想着,若是不相认,小哥哥便能在此处多待片刻,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是阿青一生中,唯二温暖的时刻。唯一的暖,便是见到小哥哥时,他身上的光,暖了我。”
她说完,身体就越变越淡,直至不见,院子里的那棵树,也显出了本来苦经风霜该有的朽木模样。
游子隐将程随的伤口妥帖地处理了,一把火将那朽木烧了个彻底,灰烬随着风飘散,有些,洋洋洒洒地落在了程随的眼睫上,被游子隐轻轻拂过。
程随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城主府,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是阿箬守着他。
见程随醒来,阿箬一阵惊喜,“随公子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程随摇了摇头,拒绝了阿箬提的所有的提议,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栏上,不小心扯动了背后上的伤口。
火辣辣的痛意让他有了些清明,问阿箬:“他将阿青带回来没有?”
阿箬有些发愣,这是第一次从程随的口中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阿青,听起来像是一个姑娘。
见阿箬的样子,程随便全都知道了,惨然一笑,“是我魔怔了。”
阿箬呆呆地看着程随这样,她总感觉,今日的程随与往日的差别太大,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办的阿箬,回过神来便道:“尊主大人知道随公子醒了一定很高兴,我去请他来。”
程随没有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游子隐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程随这幅神游天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江沅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