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乎程随惊讶,他刚刚修鬼的时候,用死人的尸体炼制傀儡,药引子便是黑河的弱水。
可寻遍了可寻的地方,都找不到,最后还以为是骗人的东西,就也放弃了。
虽是修鬼,可到底不愿意用活人炼制傀儡,好多本事也无法施展,便成了这干什么都要人来保护的样子。
游子隐道:“有。”
程随笑道:“那你不早说,快带小爷去找找。”
游子隐却是不打算动弹,只道:“太过危险。”
程随的脸立马就沉了下来,“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我能护好我自己。”
“弱水只能一人取。”
“你随爷知道啊。”
程随也压根没打算让游子隐跟着去,游子隐却还是不同意,“太过危险。”
游子隐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程随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道:“游子隐,我是给你脸了吗?你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更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我让你带我去找,那是命令,而不是与你商量。”
程随的话太过尖锐,让游子隐的神色一滞,程随偏了偏脑袋故意不看他,“若是你实在不愿意去,告诉我方位,我自己去寻。”
陈思见两人的气氛又诡异地尴尬了起来,便劝道:“大人还请将去寻弱水的计划搁置一二,如今这火势凶猛,还是先让属下掩护您去安全的地方。”
程随矜傲地看了一眼陈思,却没有说话。
正当这时,城主府的偏墙被砸开,本来固若金汤的墙壁此时竟是不堪一击,碎砖瓦砾飞了一地。
从尘烟中走出一长身玉立之人,赫然就是黄岩。
陈管家怒目而视道:“黄岩,你来干什么!”
黄岩仰头一笑,道:“今日你们谁都不想走,与魔头为伍,还妄图用邪法结丹,如此诡行,人人得而诛之。”
陈思几人听后,俱是一震,结丹的消息连城主府的小厮都不知道,更别提与陈家势不两立的黄家了。
他下意识就看向陈管家,陈管家也当然接收到了他眼里的怀疑,愣了一愣,悲怆地笑了,“老爷可是在怀疑我?”
陈思看了他半晌,还是摇摇头,道:“并无。”
陈管家却是不信,只表了自己的忠心,“我从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老爷的事情,从前是,以后也是。”
他还记得,奄奄一息时遇到那个狼狈的少年,明明那么落魄,身上的光芒却是能闪瞎人的眼睛。
他认识这个人,城主府的门客新秀,在这个世道,活着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活的风光,便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人,并不风光,却愿意接受这个脏污无比的自己。
从黄家出来的娈童,是江城最让人不齿的东西,连路边的乞儿都有资格冲他吐一口唾沫。
原以为也就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了,报仇,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此时他最大的幸福,便是能吃一个干净的馒头。
那个长相并不好看的少年,穿着白底的黑布缎子鞋,就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原以为,又是一阵嘲笑折辱,城中贱命之人虽多,如他这般的,却是少之又少。
原因无他,只因进了黄家的娈童少年,无人能活过一晚上,第二日从黄家扔出来的,皆是少年受尽侮辱的尸体。
如他这般活着被扔出来的,还是头一个,可他这样的,还不如死了最是了事,光溜溜地被抬着扔出来,身上的伤痕蜿蜒交错,甚是让人恶心。
青城的人仿佛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便知道了,黄家有个活着的娈童出来了。
都是第一时间跑出来看热闹,黄家常常丢弃尸体的后门,丢着一个浑身被亵玩地都是伤口的少年。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在那个境地中存活下来的,生不如死,见到陈思的那一刻,他才豁然开明,许是为了碰到这个少年吧。
初见时,他问少年,“想听我说,还是想看我表演?”
少年的眼里闪过他以为的心疼,“何必如此?”
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他,他惨败地笑了笑,“不过就是想活着。”
“跟着我吧。”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没有在少年的眼里寻到自己熟悉的嘲弄、嫌恶。
自那以后,他听过许多人说话,声音悦耳的清脆的,可再没有人说过一句,比这个还要动听到如此扣人心弦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只会成为少年的负累,可还是没忍住自己的自私同意了。
从此,他过上了像人一样的日子。
少年总问他,“想报仇吗?”
他做梦都想,将那个将自己压在身下亵玩的人千刀万剐,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折辱悉数奉还。
可他还是摇摇头,少年自身都有些难保,又怎么能让他跟着操心自己的事情。
自己的命是贱命一条,少年与他不同,少年的命是这天下的河山。
少年笑着看他,道“总有一日,我要让欺我辱我之人,皆在我脚下。”
豪气冲天的言语,带着稚嫩的声调,可偏偏坚定到让人不得不信服。
少年转头看他,“你可信我?”
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眼里是自己都未察觉过的痴恋,“我信你。”
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少年也对他保证,“自此,你是我唯一信任之人,我愿将后背予你,你可愿意护我后背?”
这样的尊宠来的突然,让人受宠若惊,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我愿意。”
歃血为盟,盟约一成,便是性命交托。
程随虽然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却看陈思和陈管家两个人眼里的浪潮翻滚,也能暧昧地猜出点什么东西。
稍微一思索,总觉得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身上出现这种神色十分怪异,可爱管闲事儿的毛病是怎么样也戒不掉了,便冲着陈思道:“别瞅了,再瞅也瞅不出个花儿来啊。要知道谁背叛了,很简单啊,老魔头这里有轮回镜,西天虽然不怎么样,可轮回镜却是个好东西。要想知道真相,轮回镜总能还原吧。”
陈思闻言,惊道:“西天的轮回镜不是毁了?”
程随翻了个大白眼,“西天那群秃驴就是虚伪,宁愿说是好东西毁了,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没本事护不好宝贝,老魔头,轮回镜拿出来给他们长长见识。”
跟游子隐一处,就是这么一点儿好处,只需程随说,他就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虽然轮回镜已经毁了,他还是拿出来一个像极了轮回镜的铜镜,虽然不是真货,骗骗这些没有见过真家伙的也足够了。
程随赞许地看了一眼游子隐,颠了颠手上的镜子,直吓的陈思几度伸出手想要护上一护。
陈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唯恐程随一个失手,摔坏了这个宝贝,奈何对方对这个宝贝压根都不当一回事儿。
程随的目光在在场的人群中巡视了一圈,翘了翘嘴角,“若是有人站出来承认了,那便不开这轮回镜了,若是开了,还得消耗我一点儿精血。我也不知道我为了这点儿子精血,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事情当然不是程随为了精血能干出来什么事儿,而是那一旁冰寒着脸的魔教教主能干出来什么事儿。
陈思的心里有些犯怵,道:“大人,依属下看,还是不要动用大人的精血了,毕竟精血的损伤对大人身体的损伤太大。”
程随笑着道:“既然都知道精血对身体损伤大,那便也知道后果了。”
看着程随坚定,陈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正当程随将镜子摊在手掌上装模作样地取精血时,陈彦却倏地一下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