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二房的跟前,便被一群穿着黑衣的人阻止,黑衣人腰间皆挂着太阳的金色标志,确定是黄家的人无疑。
几次三番被阻挡住,陈彦愣愣地扭过脖子,看着一脸笑意的黄岩,道:“你不是说,要护我家人安康?”
黄岩摇摇头加深了脸上的笑意,似乎是笑陈彦的天真,“你们一家人都与魔教勾结,本来只是关起来便罢了,可你那娘亲,可是试图逃跑,我们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入目的红刺的陈彦眼睛疼,他的姐姐伏在母亲的身体上,脆弱无助的哭泣。
“黄岩老儿,我陈家,与你们势不两立!”
陈彦这才算是看透了黄家的嘴脸,带着颤抖的宣战听起来一点儿的威慑力都没有。
黄岩还怔了一下,良久,拍着手笑道:“那就要看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怎么样跟我黄家势不两立了?”
语气极尽轻蔑,却是让陈彦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黄岩很快就对着这个陈家弱小的小子失了兴趣,转而对着陈思道:“如今,你一屋子的家眷都在我手,是降还是战!”
这是黄岩第二次问陈思这样的话。
第一次问的时候,陈思了无牵挂,选择了战。
可是这一次,陈思却是犹豫了,被黑衣人控制住的家眷们满面愁容,无不哭啼。
程随晃了晃,端着折扇闪了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这儿轮的让你问的资格吗?黄老狗,你随爷问你,是降还是死!”
这一番话说的无端端就多生出了几分气势,在游子隐的淫威下长久不敢出来的小骨头,也爬了出来,在程随的肩膀上耀武扬威地嘚瑟了一会儿,像是在宣战。
黄岩没想到程随能半路杀出来,咽了咽口水,冷哼一声,“你陈家可是要做仗势欺人的事情?也对,如此胜之不武的事情,也就你们魔教的人能做得出来。”
程随咧着嘴笑了,“你还真说对了,可跟你一比,我们就差远了,我们可做不出来。掳人妻儿作为要挟的事儿来,这方面,我们还得向你多学习学习。”
一阵话说的黄岩脸色青白交接,看着无比好看。
“虽是如此,可总要问过陈兄的意思,说不定,你要为人家出头,人家还不需要呢?好歹是一城之主,可无需让外人帮忙。”
黄岩无比自信,他断定,以陈思的性格,断不会让外人插手。
陈思却是对着程随躬身一拜,“但凭大人做主。”
他这话激起了黄岩好大的反应,只见黄岩对着他怒目而视,“没想到,如今你竟然堕落至此?”
程随一愣,难不成这俩也有点什么暗搓搓的过去不成?
本来只是一句戏言,却是冒打冒着给猜对了,两人曾经一同在城主府当门客。
至于两个人为何会闹成如今的地步,程随却是不想知道。
陈思突然道了一句:“一个人的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这话黄岩倒是无比的赞同,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句话,程随也十分赞同,他就是受岑远的眼神蒙骗,才落得如此下场。
想着,程随便看向游子隐,游子隐道:“我不会。”
程随想想也是,他从来都没有在游子隐的眼神中看见过除了寒冰以外的东西。
“那两个人,倒像是相爱相杀。”
游子隐道:“我并不知。”
程随问道:“不是你将他救下的吗?怎么就不知道了?”
游子隐道:“不过是看他眼中的倔强似你,便救了,后来,便未可知。”
不用说,肯定是忘在脑后了,不过,他却是很好奇,游子隐和那陈思初见时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见程随好奇,游子隐便缓缓说起往事,无奈他并不擅长叙述,程随自己捋了一会儿,才算是将这段事情给捋顺。
五十年前,为了调查王庄的事情,游子隐来到了江城。
本是六月艳阳,城中却不知为何下起了鹅毛大雪,普通人家倒也还好,就是可怜了城中的乞儿。
没有寒衣过冬,甚至连吃食,都找不到。
城中的乞儿有些在第二天的雪天便丢了性命,坚韧一些的,便在破庙里相互簇拥着取暖。
彼时陈思已经发烧成糊涂了,他的妹妹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紧着单薄的衣物便出去乞讨。
余下的乞儿嫌他拖累,便合力将他扔到了破庙外面。
大雪依然不停,转瞬间,就在陈思的身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远远望去,就只有一个鼓起的雪包。
因为这场雪来的十分诡异,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有的,也只是加紧时间赶路,想要快速离开的过路人。
像是游子隐这样的,少之又少。
脚腕突然被一只无力的手拽住,游子隐本来冰块似的脸又蒙上了一层寒意。
本想就此结果了这个性命,却看见陈思艰难冒出的脑袋,他的脸很是普通,却是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里,游子隐看见了与自己心中那人一般无二的倔强。
他给乞儿度了些内力,乞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好转,又随手扔下些玉石,当做施舍。
却在离开之时,被恢复气力的乞儿又扯住了衣角,乞儿的眼神现下倒是晶亮。
或许是里面闪烁的光太过熟悉,让游子隐多了几分难得的耐心。
那乞儿看着游子隐,一字一句地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左右。”
游子隐冷冷道:“不必。”
他拒绝的干脆,乞儿也不纠缠,只是跪在雪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请大人您赐名,就算大人不需要,我也愿此生追随大人。”
游子隐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那个小和尚抿着唇笑的样子,脸上的线条也柔软了几分,“你名陈思,替本座,思个人。”
对于这样的赐名,陈思哪有不应的道理,程随听后,若有所思问道:“那陈思的妹妹,会不会叫陈念?”
“大人果然英明,是叫陈念的。”
与黄岩针锋相对的陈思不知道何时已经收回了气势,提起自己的妹妹,却是一派的柔和。
这样的表情,看的对面的黄岩更是咬牙切齿。
他恨恨地看着陈思道:“若是没有陈念,你的成就,绝不会止步于此。”
程随简直要被这发展弄的惊呆了,陈思却是不想再听黄岩说下去,“我并不想与你再争论什么,你杀我妹妹,欺我负我,如今,又毁我家宅,我陈思与你,势不两立,有我活着的一日,就必有人恨你一日。”
黄岩却是突然笑了,剑指陈思,当着程随和游子隐的面,对着陈思道,“我从未欠过你。”
陈思定定地看着黄岩,问道:“我妹妹,真的不是你?”
黄岩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可我也脱不得关系。”
他是知道的,陈念被黄山捉去,可他却没有在意,他也是有私心的,况且,他认定,黄山对少女没有什么兴趣。
可终究是他想岔了,让陈念悲惨又屈辱的死去。
火势越来越大,陈思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他不想再争斗了,黄岩亦是。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结果作为结束,陈思道:“你不欠我的,可我却是负你良多,如今便用这条命还你。”
黄岩却是笑了,“那一次之后,我也以为我会恨你,可我没有,黄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黄家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于我。那时,我才突然有些懂陈念了,茅草屋虽破,却是最让人心安。”
他的眼里还有怀念,良久,却又是自嘲地一笑,“不过,我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的血,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被逼无奈的,也有我故意泄愤的,那个小屋虽破,却承载了最干净的东西,不能沾染了,回不去了。”
说到底,黄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少年这样另眼相看,这一看就是一辈子。
哪怕他娶妻生子,儿女成群,可他的视线好像已经看成了习惯。
大火从黄岩的身后而来,黄岩道:“陈思,你记着我一辈子吧,这是你欠我的。”
这一瞬间,陈思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呆愣的少年。
眼见着火苗就要吞噬掉黄岩,黄岩却是不躲不闪,陈思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黄岩最后看了他一眼,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他的血肉里,随着大火融进自己的骨灰中。
陈思终于动了,他上前扑倒黄岩,躲过一簇大火,黄岩摇摇头,道:“没用的,这是引天火。”
引天火,程随只是心中有个模糊的概念,却是不大清楚具体。
游子隐道:“以体内心火,引出地心火,是为引天火,引天火可焚烧一切魔障,天火焚烧殆尽之时,也是宿主灰飞烟灭之时,否则,不消不灭。”
“这跟献舍也没什么区别啊,不过是给人给火的区别了,这黄岩到底是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干出来这事儿啊。”
像是在印证程随的话一般,引天火瞬间涨大,带着灼灼的热浪朝陈思和黄岩而来。
游子隐却是突然出手了,一面巨大的铁剑挡在了二人跟前,生生将引天火逼退几分。
铁剑也如其主人一般,散发着森森的寒意,这股子寒意逼的引天火收了之前的张狂,小心翼翼地在铁剑周围试探。
似乎是没有想到游子隐可以出手相助,陈思惊喜道:“多谢尊主出手相救。”
“快言。”
游子隐大手像是虚握住铁剑一般,支撑着铁剑与引天火的对峙。
陈思知道,游子隐哪怕神通广大,也撑不了太长的时间,万物总有相生相克的道理。
引天火,便是对游子隐最大的克制。
想明白了这些,陈思也不再多耽误时间,将黄岩虚扶住,问道:“你如何要献祭给引天火?”
本来之前的打斗中就受了伤,如今又被引天火反噬,黄岩看起来已经处在强弩之末了。
黄岩本来想笑一笑,可连牵动肌肉的力气也没剩下几分,只能作罢,气息微弱道:“黄家的鬼候控制不住了。”
闻言,游子隐便是面目一凛,移身过去,将黄岩周身的几个大穴制住,他这边一分神,那边的铁剑就嗡鸣了几声。
程随见状,连忙伸手支撑住铁剑,道:“你去看着黄岩,不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