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意识再怎么样不清楚，他也知道是替人当了替罪羊了。
地上死的人数众多，有老有少，却个个都比他厉害，却不容不得他辩解一二，密谋的两个人指着程随义愤填膺，“就是他，杀得这些人，我们亲眼看见，他将这些人一一诱导在这破庙中，将他们残忍杀害。”
围观的众人找寻了亲人整日，却在这里见了亲人的尸体，个个都悲痛欲绝，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程随。
“我阿娘觉得你可怜，还为你缝补了衣服，你如今就这样对待我阿娘？”
“我兄弟就只是心情不好，踹了你一脚，你就残忍将他杀害！”
“我阿郎不过是嫌你脏，让你去到一边，这样你也杀！”
类似于如此的话语数不胜数，程随只感觉四周的叫骂声不绝于耳，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晕倒在地上一般。
他虚软无力到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无力地喘息，“不是，不是我做的……”
程随一直都知道，自己弱的像只蚂蚁，随时都能被人踩死，他的话声音不大，却能被人听到。
可义愤填膺的人群压根不管他，无一不在骂他残忍可怖，“我就说这个小娃娃来石台县的时候，石台县连着下了十天的雨，就说是不祥之兆，得将这小娃娃撵出去或者打杀了算了，可就是没有人听我的，这下子遭报应了吧？”
这话一出，周围就立刻没了声音，不知道是谁在程随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叱骂道：“狗娘养的东西，白眼狼！打死他！”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拳头像密集的雨点儿似的就落在了程随的背上。
浑身都是钻心的痛，意识昏昏沉沉的，后来压根感觉不到疼了，只能听到拳拳到肉的声音，还有自己渐渐微弱的心跳。
程随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他看着周围那群人的脸，有些疑惑，为什么，都没有人问一句这么小的人如何杀死那么多的壮汉，又如何拖动那么多的尸体。
没有一个人问，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替罪的羊，一个可以承受他们怒火的小乞丐。
再后来，程随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眼前一片黑暗，他才感觉到，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的血液还是温的。
没来得及他感受那股温度，便坠入了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像是活着，却又感觉自己死了。
循着本能像佛像后面爬，却不想佛像突然挪动起来，露出一个深坑，他没有注意，便顺着深坑掉了下去。
正巧砸到一个巨大的莲花上，那莲花泛着清香，程随闻不到，却能从那饿的发绿的眼睛里看到食物的形状。
活着的新年驱使着他将那一朵莲花吃进了肚子里，连莲花的根部都没有放过。
嘴里的东西发苦发涩，可汁液却是甘甜，好像直接融入了自己的血脉一般，温热又舒服。
程随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就势躺在巨大的莲台上，等着力气回复到身体。
人啊，一旦有了可以活着的力气便不想死了，所以当肚腹里面逐渐发烫发热时，程随便慌乱了起来，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他还想问问那些人，为什么要将所有的错都推在他一个孩子的身上，他还没有为阿婆报仇，他已经知道那群恶人在哪了。
可是肚腹的炙热仿佛像火一样将他烫伤，容不得他多想，只瞥见前面有一个金色的圆珠，圆珠像是在试探着靠近程随一般。
程随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那圆珠就自己跳在了他的手上，被他一口吞掉。
顿时一阵清凉遍布四肢百骸，刚好抵消了那一股子炙热，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放松一二，外面就传来吵嚷声，“婆娑海有异变，帝莲丹要出世，快去禀告佛祖！”
如此类似的嘈杂声是不绝于耳，程随稍稍一想，便知道自己吃的那个珠子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帝莲丹了。
他来不及多想，便赶紧找寻能逃脱的出口，可除了自己端坐着的莲台，四周都是茫茫的水域。
慌乱之间，他在水里照见自己的相貌，好似发生了某种变化。
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曾经发脓溃烂的地方都没有一丝红肿，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最诡异的是那一双眼睛，泛着金黄，像是夜间凶兽的瞳孔。
还来不及细想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程随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游向何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便是活着，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他的心中诡异的平静，原先满满的戾气和仇恨好像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平和。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他想要去石台县，找找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程随好像不会累一般，就在无尽的婆娑海像尾鱼一样翻滚。他潜入海底时，看见了一块大镜子，镜子上映的，便是石台县。
镜子中，一群穿着袈裟的和尚不知道在对着一众的信徒讲述些什么。
他伸手试探着轻轻触碰了一下镜子，镜子立刻便泛起波澜，将他的指尖吞没。
这个镜子，好像是可以通往外面。
他将手指抽了回来，再往镜子里看，镜子里的信徒的表情变得惊恐不已，穿着袈裟的和尚们，好像在尽力维持混乱的秩序。
一个想法，促使着他穿过镜子，来到世人面前，看看世人的心。
他是这样想着，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几乎是他穿过镜子的同时，听见镜中的和尚道：“佛祖身陨，妖邪现世，瞳孔赤金，是为大妖。”
紧接着，程随就滚落在了地上，阳光有些刺眼，他闭目了一刻便将眼睛睁开。
“妖……妖怪！大妖怪！”
平日里唾骂他欺负他的人，看见他后都惊慌逃窜，仿佛他真的是什么狰狞可怖的怪物一般。
西天的众人便接二连三地盘腿而坐，开始诵咒念佛，这一切在程随看来，就犹如是大梦一场，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阿弥陀佛，施主拿了不属于施主的东西，理应归还。”
听见西天的人这样说，程随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自己拿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在破布堆成的衣服里面翻翻找找，皆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若是施主执迷不悟，天将降灾。”
听西天这样说，程随还是不大明白，只觉得这处地方实在是不大舒服，便告罪一声离开了，隐隐听见身后，有人低叹。
他依旧回到了那个破庙，窝在佛像的旁边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缚在了火架之上，人人都拿着火把，个个面目狰狞，程随想，这些人更像是大妖怪。
将程随烧死的呼声很高，众人的情绪激动，恨不得亲子变成火把，将程随烧死。
程随心里诡异的平静，像是一个旁边一般冷静地注视着这场闹剧，似乎他和这场闹剧没有一点儿关系。
人群似乎是被程随这样的姿态激怒了，纷纷叫嚷着要烧死程随，在程随的眼神瞥向人群的时候，人人都踌躇起来，没有一人敢上前，甚至被那黄金瞳孔一瞥，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西天的人来，人群这才开始沸腾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从人群中突然滚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和尚，穿着青衣袈裟，显得破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