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随虽然心里头沉重的不行,还是给游子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随爷还有一个问题,我有根,石台县总没根吧?怎么世世都有?”
“幻境。”
“还能这么折腾吗?”
游子隐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当真没有发现过石台县的人不老不死?”
“当然发现了,不过想着石台县受西天的庇护,喝了我骨汤,才不老不死的,再者说了,喝了我骨汤的,少说得加上个三四百年的性命,我九世加起来,也没活了那么长时间啊。至于那些长不大的孩童,谁知道是不是喝了我骨汤的后遗症。”
这是程随的想法,也是世人的想法。将这话说出来,程随感觉一种诡异的别扭,当着自己的尸体说着分食自己的事情,他感觉自己的心还挺大。
“那石台县的十万人,在你第一世,便被岑远杀伐殆尽。”
“这么早的吗?”程随是真的没想到,石台县的人消失的竟然这样早。
见程随的眼里似有遗憾,游子隐又道:“岑远在混沌之间沉睡万年,一朝苏醒,发现帝莲已经不在,便入世而寻,没寻到帝莲,只寻到你,然而只是一瞥,还没等细细查看,你就被西天关入塔林,一时间寻找不得,岑远从未与帝莲分开过,一时间心中戾气大发,却还一直忍压着,等到将你寻到的时候,你已经被西天开膛破肚,分食而尽。”
“于是岑远便屠了石台?”
游子隐没有说话,程随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他也不是什么有良知的好人,听见数十万人就这样被屠杀殆尽之后,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石台县何辜?”
程随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努力将心里冒上的寒气压在了心底。用几乎是肯定的语气说道:“石台县也知这件事儿。”
游子隐点了点头,程随扯了个唇角讽刺地笑道:“佛家善心,便是晃眼欺骗,岑远有罪,西天亦有罪。”
“石台县并不无辜。”
看见程随这个样子,游子隐还是将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轮回镜里,第一世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可见过?”
程随拧了拧眉,道:“我只看到,我偷吃了帝莲,后来被剖了金丹,前面和后面,我却是看不到了。”
游子隐看着他,道:“我告诉你。”
程随和程三儿是娘死了之后的一个月,剖开娘肚子中出来的。
程三儿被一个魔修带走,却不想,后面还有一个孩童,那孩子无人照管,便在野地里大哭起来。
因着是一片坟地,无人敢靠近。
幸好在野地里出来了一个和同伴走失的大鹅,一摇一晃地靠近孩童,豆大的眼睛直直盯了一会儿孩童之后,便用嘴巴在地上翻找了一个虫子,塞进了孩童的嘴里。
可孩童的哭声丝毫不减,大鹅便将孩童后背上的肉叼了起来,一晃一晃地回了农家的院子。
屋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妪,见大鹅不知道从哪叼回来一直孩童,便连忙将孩童抱回家,喂了羊奶粉,总算给孩子吊上了命。
那老妪对这个孩童也算是上心,第二日便抱着孩子颤颤巍巍去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家,让教书先生给取了名字。
教书先生逗了逗小家伙,笑着道:“此人以后定有大造化,公子风流,应当不拘不束,便随了老人家的姓,取名程随便可。”
老妪一直没有听清楚,便按着“程随便程随便的叫程随。”
三岁以前,程随倒是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异议,小孩家一贯是好哄的,可程随早慧,到了四岁便知道好赖话了,问了阿婆,是教书先生取的名字,便一个人跑去找教书先生理论。
这才知道,教书先生原取的是“程随,而非程随便。”
正巧,西天一众人去圣贤庄讲学,路过此地,见小儿不过四岁年纪,便口齿伶俐,能与先生分辨,不由多看了两眼。
因着后面有人追赶,西天众人并未在此停留,可还是给村子带来了祸事。
一众土匪样貌的人,几乎是与西天前后脚的功夫也来了这地方,碰巧看见树下争辩的一大一小,便觉得有诈。
逼着教书先生将藏匿的西天众人交出来,程随吓坏了,哆哆嗦嗦不敢说话,最后鼓着勇气将西天的方向指给了恶人们。
可他的指路却不被相信,程随便眼睁睁地看着教书先生为了保护自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到处都是温热的血液,连眼睛好像都沾染上去了一点,四周一片血红。
土匪们却是不打算放过这个孩子,在他的心口就补了一刀,许是补刀的恶人不忍杀死这个孩童,又或许只是手上颤抖了一下,大刀斜插着心脏而过,只是痛的致命。
虽然此刻疼痛难耐,可程随却是知道装死躲过一劫,没想到却是疼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村庄上下,无一个活口,甚至连阿婆家的大白鹅,脖子都被人扭断了。
虽然年纪小,却早早就知道了什么是死亡,可第一次亲眼见着,他还是不可置信。
他不死心地推搡着教书先生,教书先生不会吹吹胡子斥责他,“君子之行怎可轻乎?”
可教书先生眼睛虽然瞪得大大的,可一点儿动作都没有,程随便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锅里还蒸着鸡蛋羹,阿婆就趴在灶房上,里面的火气将衣摆下方熏的乌黑。
程随轻轻拽了拽阿婆的衣角,阿婆也不理他,阿婆身上的血液已经干涸,程随抹了抹眼睛,爬上灶台,将那碗混着血液的鸡蛋羹扒下来就着眼泪吃了。
他觉得今天的鸡蛋羹真难吃,吃的人心疼。
程随从此就成了无人照管的野孩子,去这个人家翻点吃的,从那个人家找到喝的,吃的喝的都发了霉也不嫌弃。
最后,起先,他还能用鼻子闻闻,分辨一下这东西能不能吃,后来饿的狠了,便不管它难不难闻,通通都塞到嘴里去,后来,他就闻不到味道了。
他心里其实是偷偷高兴的,闻不到了,能吃的东西便多了。
后来,村子里面的东西都被他捡拾的吃干净了,他也实在是饿的不行,便顺着感觉往前走,一路走一路要饭吃。
有好心的还会给两个冷冰冰的馒头,遇见脾气不好心情不好的,便只能讨得一顿打。
他胸口的伤口一直都没有好,溃脓流疮,再加上一顿打,有时候能躺着好几天不能动弹。
却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就到了石台县。
去了那石台县的第一天,便碰到了那伙子恶人,程随的心里恨得不行,却只能躲着那些恶人走。
他原本想着,等以后有了实力,便报仇,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还未等他长大,便出了事情。
彼时程随年方十岁,身量却如同七八岁的孩童,住在城南的破庙,过着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
一日,程随被人一顿毒打之后,藏身于破庙的佛身后面,却不想听见了两个人商量杀人越货的勾当。
本想着趁两个人不注意的时候逃出去,却没想到那两个人实在是警惕,无论怎么样,都会安排一个死死地守在庙里。
程随不能出去,又因为太过与紧张,终于耗尽了力气,晕倒在了佛身后面。
他醒来时,破庙已经横七八竖地摆满了尸体,为数不多的意识告诉他此地不能久留,还没等的及他出了庙门,便被来的石台县众人堵到了门口。
为首的赫然就是方才密谋杀人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