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随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醉仙楼的老板作势就要扑上来与程随厮打，被宣平阳即时制止。
宣平阳在宣平坊的口碑还可以，醉仙楼的老板虽然依旧气愤，却也不再做多余的动作。
只是气愤地顶着程随，像是程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情似的。
宣平阳的声音悦耳温润，一开口，就能将满屋子的躁气抚平一大半。
“此事另有隐情，我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对着宣平阳，醉仙楼的老板却是恭恭敬敬，“城主大人有何吩咐？”
宣平阳的视线落在了他怀中的玉瓶上。
醉仙楼老板思绪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将玉瓶递给城主，道：“卖油翁身死之后，城中的油价卖到了天价，饶是醉仙楼，也所剩不多。若是城主需要，醉仙楼愿意让出一部分献给城主大人。”
见这些人将尸油宝贝的不行的样子，让程随不由得轻嘲出声，“从死人身上刮下来的油水，也值得你们这样争抢？”
醉仙楼老板立刻瞪大了双眼，指着程随道：“你当街杀人不说，竟还来污蔑死人之物！”
程随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随爷今儿个就是侮辱了，一群眼睛被猪油蒙了的东西，连尸油和真油都分不清楚。”
那醉仙楼的老板还想反驳，程随却是已经不耐烦了，甩出骨扇将醉仙楼老板手上捧着的玉瓶掀飞。
玉瓶掉落在地上，立刻碎裂，油水瞬间在地板上铺了一层。
程随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道：“你见过烧尸油吗？”
被程随的这一番操作所摄，醉仙楼的老板就算是气恼，却也不敢再跟他叫嚣，只能摇摇头。
程随在游子隐的身上摸出了一个火折子，打着了扔在地板上。
尸油遇火，立刻燃烧了起来，不过那燃烧的火焰却是绿色的。
醉仙楼的老板被吓得直接呆愣到原地，吞吞吐吐的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那我们……所……所食用……”
程随替他说出了答案，“对，就是尸油。”
醉仙楼的老板惊恐的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绿色火焰，二话没说扶着旁边的桌子就开始吐。
在醉仙楼吃饭的食客们，也纷纷皱着眉夺门而出。
宣平阳看着一旁有些幸灾乐祸的程随，眼神中还有些淡淡的宠溺。
搞定了这一家，程随大手一挥，“走，跟着随爷去下一家吧。”
俨然一副当家人的姿态，宣平阳并不恼，若是程随愿意，他也乐意将整个宣平坊都拱手相让给他。
几家大的酒楼转遍，几乎每家都是同样的场景，程随看着那一般无二相同的场景甚至都有些木然。
一点儿的新鲜感都没有。
将大的酒楼们的老板聚集在一处时，程随才开始打量着这些人。
其中有些的人的脸色更为苍白，严重一点儿的，在太阳下的反应都有些迟钝，甚至还有些怕光。
要数醉仙楼的老板最为轻微，只是神色有些恹恹，别的反应却是没有的。
程随想了一想，猜测是与食用尸油的长短有些关系。
这样一询问，果不其然，就只有醉仙楼的食用最少。
醉仙楼自恃饭菜美味，从不仰仗于油水，可眼见着卖油翁的油惹人上瘾，醉仙楼才也跟着用起了卖油翁的油。
跟一般的油电比起来，卖油翁的油却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了。
程随直觉，这卖油翁在下好大的一盘棋，却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样收尾。
程随想了想，又问道：“原先城中的薛大善人被灭门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多少？”
众老板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的，程随也已经知道过了，并没有多余有用的信息。
程随叹了一口气，几番耽搁下来，天也已经黑了。
神色恹恹的人精神开始便好，像是向黑而生一般。
宣平坊的大街小巷上，又开始点起了灯笼，将一处方圆照的亮如白昼。
程随将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宣平阳，自己带着游子隐又去了乱葬岗。
宣平阳也想跟着去，可游子隐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便携着程随扬长而去。
宣平阳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苦笑几声，安抚自己城中的子民。
好不容易逃离了这个地方，又跑来自投罗网，程随的心情还有些微妙。
乱葬岗中白色的招魂幡扬起，乌鸦像沙巾般的薄雾缭绕着坟堆，白骨遍野，还有鬼火若隐若现。
冷风阵阵，倒是比城里面凉快了许多。
程随笑道：“这地方不错。”
游子隐立刻问他：“你喜欢？”
程随点了点头，故作轻松道：“若是以后人撵的没有地方去，这种地方却是最适合居住的。”
游子隐捏着他的手，给他保证，“不会的。”
他的保证并没有像是定心丸，程随只反问了他一句，“若是让你灭掉我，需要几招？”
游子隐想了想，还是回道：“三招。”
程随苦笑一下，“我什么都没有，与别人相比，不过是只蝼蚁罢了，谁想要我的命，只要比我厉害点儿就成了。”
游子隐又道：“有我。”
眼见着他越来越执拗，程随只好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可最近的游子隐却是越来越不好哄了，一个劲儿的坚持着要一个比较认真的回答。
程随又不愿意给他。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脚下的土地开始涌动，程随这次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踩在人皮肉上的滋味。
这土地的触感跟人的皮肉没有区别。
土地涌动的越来越快，将地上的白骨都能瞬间吞没，响动激起一堆的乌鸦，刺耳的叫声不绝于耳。
有了上次的教训，程随手疾眼快地抱住了游子隐，游子隐将铁剑祭出。
铁剑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儿之后，重重地插在地上，瞬间截断了流动的土地。
那土地像是真正的水一般，竟然还形成了巨大的海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程随和游子隐两个人吞没。
铁剑阻挡下，程随和游子隐也还算安全。
程随却是不确定这把铁剑能坚持多久，索性就在铁剑之下对着海浪叫嚣。
“卖油翁，你个不要老脸的，有本事出来跟你随爷打上一架！”
回应他的是一声毛驴的嚎叫。
程随将自己知道的骂人的话语都搜刮的骂了一遍，可那卖油翁依旧不出现。
游子隐却道：“薛大善人。”
程随眼睛一亮，“对啊，怎么讲这茬给忘了。”
方才还有些颓废的程随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重新振奋了起来，甚至连音调都比刚才高上了好几分，“薛大善人，你们一家被灭门的事情，若是没有我们的帮忙，你就算是将城里的人全部都变成活死人，也无法帮你报仇的。”
海浪突然停顿了下来，程随面上镇定无虞，浑身却是丝毫不敢松懈，仔仔细细盯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终于，那滔天的黑色海浪慢慢退后，脚下的土地也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毛驴的铃铛声响起，身后跟着是带着斗笠的卖油翁。
卖油翁的神色看起来无比阴鸷，却是丝毫影响不了程随。
程随依旧是嬉皮笑脸，“您老舍得出来了？”
卖油翁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这宣平坊，迟早会毁在我的手心。”
程随却是不赞同卖油翁说的话，道：“就算是这宣平坊毁了，灭门的你能找到吗？”
卖油翁神色狠厉，却是看着天下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