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管事想来是累了，看姜姝坐在主位依旧悠哉悠哉的吃茶看帐，自觉不愿让外人看了说自己倚老卖老，也不再争执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落座。
察觉到管事们停止了争执声，姜姝将最后一页账本缓缓翻过。
“孙掌柜，你这账本上最近是亏损不少啊，单你一家，便抵得上在场所有管事亏损的银两总和了，你可愿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姝突然发难，重重的将账本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道。
那孙掌柜除却在突然被提及时略显不自然，很快便恢复了平常姿态缓缓站起说道：“这些香坊生意姜姑娘在暗香阁待了诸多时日自是不知，如今邺城大半的熏香事业皆被暗香阁夺了去，今年为了提高香坊的生意，在下着人颇费了番工夫，得了一些上好的材料，却仍未能挽回香坊些许生意，故今年香坊亏损甚多，不仅如此，就是我自己的月例银子亦是缩减了不少。”
姜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示意孙掌柜坐下安慰道：“听来孙掌柜对祖母一番真心我便放心了，暗影阁的确财大力粗，香坊比不过我不会怪罪于你。”
孙掌柜施施然落座，看姜姝的神情仿佛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嘴角因着心中的窃喜不由勾了起来，看向姜姝的神色中又带了些轻蔑。
其他管事看姜姝相信了孙管事的说辞，皆松了口气，认为姜姝仿佛很容易欺骗。
“李掌柜，你这账本上有几处大的出入又是为何？这入料时花了几百两，入账时却只有不到一半，怎的，莫非这邺城中亦有同暗香阁般钳制你的人？”姜姝话锋一转，将目光又放在李掌柜身上。
李掌柜此番已不是第一次做假账，现下被姜姝点名心中却不以为然，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后才挑着眉坐在椅子上不起身解释道：“在下所管理的乃是木材生意，如今这好木旷世难求，买家却凤毛麟角，虽我掌管铺子多年，来的人却也只是这平苦百姓，这好木放着久了，自是受了潮，品质亦下降了许多，卖出的价钱便只能一降再降，姜姑娘看到了这入料多入账少的情景，辜负了老夫人一番信任我心中自是愧疚难安，却是无可奈何啊。”
说到最后，李掌柜甚至假模假样的提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仿佛真是愧疚难安的模样。
姜姝见此，自是无法多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露出理解的神色让李掌柜无需多心。
李掌柜和孙掌柜看姜姝对自己的说辞信以为真，悄悄互换了个眼神，眼中满是笑意，压也压不住。
“诸位的账本我已看过，其中一些琐碎之事我不欲多说，李嬷嬷，你且拿着这些账本去账房核对，祖母即将此事交了我，我便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李掌柜，你说是或不是？”
李掌柜突然被点名，赶紧又做出愧疚的模样点点头，直道：“姑娘所言甚是，甚是啊！”
李嬷嬷依言拿着厚厚的账本出了大厅，整个大厅瞬间只剩姜姝独自一人面对众多涉足江湖多年的老狐狸。
众管事眼看着姜姝将萧氏派给她的亲信支使走，心中更是雀跃，只觉肩膀一松，身上的压力全消了，看着姜姝的神色更是面露不善。
“孙掌柜，我听闻今年您纳的小妾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姜姝看向孙掌柜，说出的话让在场之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孙掌柜心中有鬼，此时自是不敢多说，担心自己话一多，让姜姝套出他账本作假一事，只是浅浅笑道：“姜姑娘消息灵通，确是，就在今年八月中旬。”
姜姝笑面如花，祝福道：“如此这番，孙掌柜便是后继有人了，想来虎父无犬子，孙掌柜有如此成就，想来日后令郎亦不会太差。”
“承蒙姜姑娘吉言，日后犬子还需老夫人多多关照。”孙掌柜口中仍挂着萧氏，显然是不认姜姝如今的地位，众人闻言皆是偷偷看着姜姝，看她会有如何反应。
却未想姜姝仿佛没有听出孙掌柜的话外之音，哈哈一笑后应声道：“孙掌柜放心，晚些时候我定会将此话带给祖母，祖母宅心仁厚，想来亦不会推辞。”
在场之人看了看大厅中的氛围，赶忙起哄道：“孙掌柜有如此喜事却未曾告知我们，未免也太不够仗义了！”
“在下预祝孙掌柜之子日后飞黄腾达，到时还望孙掌柜提携。”
……
四周起哄声一片，孙掌柜笑得面色红润，显然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早已不见适才因着香铺亏损而生活拮据的模样。
“吴掌柜，您仿佛今日欲在这邺城买一处宅子？”姜姝看到起哄声最大的吴掌柜脑中想了想他近日的行动，后调笑道。
吴掌柜未想自己暗中进行之事被姜姝朗声说出，只得讪讪一笑，解释道：“在下劳碌一辈子，也算是攒下了一些老本，今年铺子收成不利，在下全是看开了，便欲将银两花了，好好享受一番，这才不枉费早些年的劳苦。”
“吴掌柜放心，我并未责怪你，到底是您自己的钱，我自不会多加阻拦，近几年来邺城的地价居高不下，我等小辈也只能望尘莫及了，想来只有似吴掌柜一般的人才能买得起了。”
这时姜姝余光一瞥看到了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布庄的刘掌柜，心中顿时好奇不已，问道：“刘掌柜为何不沉默不语？”
刘掌柜闻言慢慢抬眼答道：“在下无钱，插不上话。”
刘掌柜话一出口，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大厅登时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在此时不再流动。
“姜姑娘！账本出来了！”李嬷嬷此时信步走来，缓解了冷场。
姜姝接过账本，仔细端睨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向还沉浸在老来得子喜悦中的孙掌柜，突然厉声道：“孙掌柜，你做的好事！”
大厅里的气氛又变得异常冷寂，所有管事从适才的欢声笑语中平缓下来，他们未曾想姜姝会突然发难，且矛头直指孙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