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沈文澜第一次见到言语间差点儿失控的姜姝,他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如果被人听到了,可是重罪。”
姜姝却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理智过,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若我所说会让暗香阁陷入麻烦,还请阁主一切以阁内为先。”
姜姝的姿态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沈文澜冷着脸看了她许久,一直都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憋着什么话,直到姜姝的内心开始忐忑时,他才绽放开初雪一般的微笑,“无妨,暗香阁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心中有坚持的调香师,我也很高兴,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你自己的道德标准,这才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调香师必备的,若是火真的烧到了暗香阁,你也莫要太小瞧了暗香阁。”
沈文澜的话才过狂妄,敢于皇家对抗?这是极少数人才敢说出的话,他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姜姝心中生疑,在她眼中暗香阁的确是引领了整个邺城的香潮,可同时也不容忽视的便是暗香阁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培养调香师,一个调香的组织不是吗?若只凭此便敢与朝廷对抗的能力岂非螳臂当车?
不是姜姝长他人威风,而是闻家如此庞大的家族都一夕之间被诬告,弄垮暗香阁只怕也是轻而易举。
任姜姝的表情变了好几回,沈文澜也并未多加解释,只觉姜姝心思单纯一些也好。
念及姜姝今日情绪如此不好,定然是不再适合调制香了,沈文澜便放下手中的香料吩咐道:“你现在的情绪会极大地影响到调香,此刻就算调制出来香也是没有灵魂的,那不如不做,你先回去,明日再来。”
姜姝正有此意,她知晓自己心中慌乱,便作揖道:“那剩下的事情就麻烦阁主了,此事也是我的不对,没能在调香的时候撇清私人感情,我也该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了。”
“无碍,人有七情六欲,平时你都控制得很好,凡事都有例外,只要下次注意便好。”沈文澜表示理解。
在姜姝神色郁郁地离开之后,沈文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些许时候,之后才回身去继续调制香,只是此时沈文澜手下轻快了许多。
姜姝回去后也不能安稳休息,只觉闻充媛的事情始终如鲠在喉,让她寝食难安,此次因为旁人的安危而如此惶恐姜姝也是头一回。
就在她为闻充媛的命运感到不甘之时,顾明轩托凌风带来了信。
此时正值傍晚,凌风将信送到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姜姝目送着凌风离去,她看着手里的信件,心中不知为何颇为有些不安,整个人都似恍惚了一般。
直到她打开信件看到第一句话,说是如遭雷劈也不为过——闻充媛殁。
薄薄的纸张从她如葱般纤细的手指间滑落,可是看信人已经无法顾及到此事,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闻充媛去世的消息中,直觉此事难以置信。
顾明轩来信中详细写道:被发现时,闻充媛屋中皆为玫瑰香味,据传闻充媛死时面目含笑,似无甚遗憾,骠骑大将军亦死于冷宫外面的窗旁。此事已然发生,三姑娘无须悲伤,人各有命,闻充媛想必早已预想到此事,三姑娘亦无须再查。
骠骑大将军之死让人不得不承认此次闻充媛的私通确有其事,不然为何他们一同赴死,闹得如同苦命鸳鸯一般。
许久后,姜姝才慢慢地捡起地上的纸,刚才太过激动许多信息都是一晃而过,现在再度细细地看了下去,她的心中更多了一层悲凉,也明白了闻充媛此举的意思。
她似笑非哭地变换了半天的表情,最后才无声地哭了出来。
此事之后不久,闻家人便上了刑场。
闻家叛国是大事,在百姓中间也颇为受到关注,因皇上的刻意引导,很多人对此事喜闻乐见,甚至好几天前就有人约定了一起要前往刑场旁观。
姜姝也只是一介草民,根本无力跟庞大的皇权斗争,甚至连给其他人解释都做不到,难道告诉他们只是因皇上怕闻家叛变,所以就先给他们戴了一顶叛变的帽子,便杀鸡儆猴?
或许有时百姓们也很单纯,因此他们很容易被利用。
姜姝不愿意看到清白了好几代的将门世家在自己花了大半生保护的百姓面前,被人丢臭鸡蛋丢烂菜叶子,看不得英雄迟暮,于是她只能刻意忽视了这一点。
两日后的行刑,姜姝没有去。
她特意避开了大家的话头,专心致志地在外府研制玫瑰香,任外面吵闹,任轰轰烈烈的朝廷变动席卷而来,她都不为所动。
此刻手中的玫瑰花就是她眼中的一切,有些东西,在得知闻充媛死去的那一刻,便没了。
闻家没了,财狼们都在红着眼抢夺着闻家剩下来的东西,这个还未到来的冬天,似乎变得更加寒冷了。
这几日中,小桃多次忧心忡忡地为姜姝端来饭菜,最后又把几乎没动饭食端走。
这惊得萧氏直接跑到了姜姝这里,责怪她不照顾自己的身子。
“姝儿,老身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不是?闻充媛要是知道你这般对待自个儿,她还能安心离开吗?”萧氏忧心不已,看着已经憔悴许多的姜姝心中难过。
姜姝摇摇头道:“闻充媛本也不是安心离开的。”
萧氏不解,遂追问,姜姝却恍然大悟般连声否认道:“无甚,祖母您放心,我会好好待自己的,您倒是不要急坏了自己的身子才好。”
萧氏见状也不好再劝,便点点头离开了。
经此一事,姜姝总算是强撑着自己从闻充媛的死讯中回过神来。
过了足足半月有余,姜姝的心头也没了闻充媛的大石头压着,看上去轻松了很多,但实则闻家和闻充媛的事情始终是盘旋在她的心头,永远难以挥去。
又过了一月,姜姝这才从此事中彻底清醒,能够直面此事中的龌龊与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