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枝弱(五)
四个锤子兔2020-03-01 22:454,589

  空荡荡的宅院中,风像女鬼在耳边的呢喃细语一般刮过。

  “这穆家大宅的风水看着还挺好的啊。”秦怀璧对着摆在花园中精致的假山踢了一脚看向上方,“再说,我们在这儿转了一圈也没感觉到妖气。看样子,问题不在这房子上。”

  连绝盈从屋顶跳下来,眼睛依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穆夫人说的怪事怎么解释?”

  秦怀璧无所谓道: “她只是说半夜听见有人挠门而已,这种事,说不定是猫呢。难道你要说,是猫妖?”

  “那天晚上,我和元岁就是听到了有人抓门的声音才上楼查看,结果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喜堂。穆夫人也说,她丈夫自从听到那个声音,就愈发憔悴起来。这两者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贺元岁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道:“查出什么来了?”

  秦怀璧赶忙插到她和连绝盈当中,又四处张望道:“你怎么来了?寒枝呢?”

  贺元岁指着前门道:“我们跟着穆夫人来的。寒枝说要再看看穆司珏,就去大堂验尸了。”

  秦怀璧很是欣慰:“寒枝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真是教导有方。”

  贺元岁瞥了他一眼:“得了吧,寒枝本就是医者,你少占人家便宜。你除了把你的法宝借给她玩玩以外还教了她什么?”

  秦怀璧也不屑置辩:“我的东西也不是人人都能借的。像你,这辈子都休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张符纸。”

  贺元岁一边反唇相讥一边走到连绝盈身边:“不给就不给,我还不稀得要呢。”

  连绝盈道:“我们找到了穆司珏上京赴职的任命文书,原本他应该明日就出发的。听穆家的人说,这个职位他等了很久,当中又有户部尚书孙家帮忙,可谓一波三折。”

  贺元岁点头道:“怪不得他前天要宴请当年的同窗,当时一定抱着日后会在官场上大展宏图的心思。那他自愿寻死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而且,穆夫人说,前几天半夜,他们总会听到有人撞门挠门的声音。和我们那日听到的说不定是同一种声音。”连绝盈道,“所以我觉得,这件事不会是临时起意。而是那位老板娘蓄谋已久的。”

  贺元岁补充:“所以你觉得,这是仇杀?”

  她回想起来,那日他们在幻境客栈看到的门是棺材板幻化而成的。那么会不会,穆司珏前几天听到的也是抓棺材板的声音?

  可那个老板娘为什么要在杀他之前让他听见棺材板的声音?

  贺元岁突然问道:“棺材能不能成精?”

  连绝盈道:“棺材妖?虽然我没有见过,但理论上应该可以。凡事都讲求天时地利,若是正巧它吸收了天地灵气,有了灵识,成精只是时间问题。你的意思是,老板娘是棺材幻化而成的。”

  贺元岁迟疑道:“我也不确定。但墓地里最多的就是棺材。大棺材带着小棺材,想想还挺有意思。”

  不远处传来喧嚣声音,一群人陆陆续续踏入了穆家庭院。

  越倚云不是说,穆家人不想大操大办的吗?怎么还会有外人来奔丧?

  大堂中央,只见一群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正在安慰趴在棺材上大哭的穆老太太与穆老员外,边上的越倚云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正在验尸的简寒枝,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员外抬起头怨气冲天地看了面前的白问渠一眼:“白大人,是您把司珏的各位同窗都叫来的?”

  他很不满白问渠带着一群人闯入了他的宅子,像是来看他尸骨未寒的儿子的笑话。

  白问渠解释道:“穆伯父,前天司珏在满珍馐宴请了各位同学,我没有赴宴。所以请各位过来,一来是为了祭拜司珏,二来是想问问大家,那日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穆老太太哑着嗓子道:“白大人,您这是想在我们家里断案?”

  白问渠的语气愈发谦和:“相信伯父伯母也知道了几位除妖师昨夜遇到的事。司珏和亭亭死的蹊跷,不管是人为,还是妖魔作祟,及早调查,也是及早让他们瞑目。”

  穆员外叹了口气,老泪纵横:“若真是妖魔作祟,我怕白大人您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交给几位捉妖师大人吧…… ”

  穆老太太打断他的话大哭道:“怎么这妖魔偏偏找上了我儿子……当年我就不同意娶个会法术的女人进门,怕招惹上妖魔鬼怪,你非要说她爹年轻时救过你的命,一定要定下这门婚事。这下好了,克到阿珏身上了……”

  她指着正在喝酒的越倚云,语气愈发难听起来:“我知道你一向讨厌阿珏,这事你是不是也有份参与?”

  越倚云一摊手:“婆婆,天地良心,我越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也好歹世世代代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怎么会掺和妖怪之事。我爹死了十几年了,您嘴巴也放干净点吧,就当为您自己积德了。”

  “况且,”她一仰头,把最后一口酒喝干净,“我和你儿子虽说互相讨厌,但也没到恨之入骨的地步。那时,他一心在仕途,娶谁都可以。我嘛,嫁谁都是嫁,各取所需罢了,您可别在白大人面前抹黑我呀。”

  她十分挑衅地看了白问渠一眼,笑着把酒坛子砸到了地上。

  简寒枝听着这几个人的交谈,每句话都裹着前情旧事,三四种意思你来我往,她头都大了。

  而且,她把面前尸体的红衣剥掉后发现,除了砒霜中毒之外,居然还有这样奇怪的症状:一道血红从他的小腿一路蜿蜒而上,在皮肤上层层缠绕,直到心口处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图案,既像长了眼睛的鸟,又像含苞待放的花。血红沾染的每一处都像被放在油锅上煎一样蜷缩起来,并且发出腐烂的臭味,十分瘆人。

  这应该是中了某种咒术。而且,她觉得这个图案非常眼熟。

  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了!

  她欲哭无泪地心想: 早知道多看点书了。这下该怎么向穆家的人交代。

  你儿子有可能中了咒术。

  什么咒术?——不知道。

  什么时候中的咒术?——不知道。

  这个咒术会致死吗?——不知道。

  真是骑虎难下,太丢存月谷的脸了。

  “寒枝,你发现了……”秦怀璧来到简寒枝身边,刚想夸奖她勇气可嘉,就被面前看到的东西吓了一大跳:“他的身体怎么会这样……他是被人下咒阉了吗?”

  连绝盈原本只当秦怀璧在夸张,走近了也不由得心中一骇,下意识把贺元岁拦到身边,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贺元岁心中很是感动,但仍傻乎乎地把他的手移下来:“连尽,你未免太小看我。实话告诉你,我十三岁的时候就看过师兄师弟偷买的春宫图了,还是宫女和太监的……”

  她看向棺材里那个赤裸的男子,他身体的某些部分诡异地蜷缩起来,像被吸干了精气,但又血肉横飞皮开肉绽。心口处的图案活像一只身形奇特的鸟,正死死地盯着她看。

  又是她最害怕的,人不人,妖不妖,透露着森森阴气的东西。

  “这是什么鬼东西?”

  贺元岁吓得把还没松开的连绝盈的手主动拿起来挡在了她眼前。

  连绝盈用手贴紧了她的眼睛,语气十分困惑:“宫女和太监?你看的内容那么不羁啊。那确实是我小看你了。”

  贺元岁弱弱道:“那个,我可以解释……寒枝,你居然能对着这东西这么久,没想到你才是我们当中胆子最大的那个。先给他盖个衣服再说。”

  简寒枝见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咒,心中更加困惑了。她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呢?

  几人的骚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聚集过来。

  看着穆司珏身上的惨状,众人都忍不住捂住口鼻,有几个人甚至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突然,人群中一个女子惊惧地大喊一声:“这和亭亭身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简寒枝道:“另一位死者身上,也是这样的图案?”

  那位女子斩钉截铁道:“我刚刚去郑家帮忙,给亭亭换了寿衣。看到她身上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

  二人都被下了这个咒,下咒之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穆老太太见儿子的尸体这样不体面,哭得更凄惨了。原本她的儿子该坐上去京城的马车,进入官场,大展宏图,青史留名。如今,连尸体都这样骇人。为什么这种飞来横祸会降临到她饱读诗书,行事端正的儿子身上。她实在想不明白。

  越倚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穆司珏身上的东西,皱眉道:“这咒邪门的很,我看问题还是出在那日你们看到的鬼客栈里。白大人若想破此局,只有请除妖师们把那个妖怪老板娘活捉了,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

  她瞥了一眼白问渠,似乎此事从此就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了。

  穆老太太恨恨道:“你这个毒妇,丈夫死了就这样表示吗?”

  越倚云依然无所谓: “人不是我杀的,咒不是我下的。我还要怎么样?大不了,到时候和各位捉妖师大人一起去一趟南边坟地好了。”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越倚云嫁人之后脾气变得愈发古怪,却没想到已经不近人情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都想知道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穆司珏的丧事持续到了后半夜,那么多人被白问渠请来吊唁加上问话,这丧礼纵是不想声张也不得不声张了。穆家见如此,干脆请了七个和尚念了半宿的经,希望能超度穆司珏的亡魂。四人见穆家自顾不暇,也没有留他们住宿的意思,便在街上寻摸起了靠谱的客栈。

  秦怀璧伸了个懒腰道:“昨晚的鬼客栈住的我腰酸背痛,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简寒枝担忧道:“秦大哥,你会不会是落枕了?不然一会儿我给你捏捏肩?”

  “没事的寒枝,我睡一觉就好了。”秦怀璧忙不迭地躲到一边道,“男女授受不亲。”

  简寒枝声音温柔,却十分义正言辞道:“这有什么呢?医者眼中是不分男女的。”

  秦怀璧讷讷:“医者不分,我可是分的。”

  简寒枝问:“什么?”

  秦怀璧含糊其辞道:“没什么,你也早点睡吧,今晚盯着那具尸体看了那么久,肯定也是够呛。”

  元岁见状偷笑起来。

  连绝盈见她高兴,心中也轻松不少。贺元岁很喜欢笑,但她大多数的笑都是为了虚张声势,或是欺骗别人前做的准备。比如和拆穿黎破岩时她是笑着的,比如昨晚和老板娘攀谈时她是笑着的,明明心中害怕,脸上却出现了笑容,仿佛是一张防备敌人时自动戴上的面具。像这样开开心心的傻乐,真是屈指可数。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突然崩溃的眼泪一样,真实又纯粹。

  连绝盈想,物以稀为贵,此话真是有道理。这样的笑,多少黄金白银都买不到。

  他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元岁边用眼神看向怀璧和寒枝,边说道:“我在笑刚刚看到的一只小狗,平时见着普通的骨头只会一通乱咬。有人给了一大块肉,它就动也不敢动了,还把肉找个地方埋了起来,生怕自己亵渎了似的,那股啃骨头的劲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说好不好笑?”

  连绝盈想了想,似乎有些听懂了她的暗喻,也笑道:“这是因为它太喜欢那块肉了,以前从没吃到过这么对胃口的东西,当然要好好珍惜了。”

  想当初,秦怀璧可是在青楼楚馆处处留情。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帮助姑娘们捉妖打怪,但也多次在青楼里留宿,和姑娘们用下流话互相调戏,那里的姑娘们都很喜欢他那张讨喜的小白脸。推销自己的法宝时,他也不乏用语言挑逗女捉妖师的经历。

  只有对待简寒枝时,他会不自觉谦恭有礼,害怕唐突了她。在她折腾他那些法宝时,他一点都不会不耐烦,反而一反常态细致耐心。当年被青楼姑娘们簇拥着都嫌少,如今简寒枝靠他近一点,他都像身上着火一样马上弹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寒枝要碰他。

  真是活脱脱一出戏:小狗埋肉。

  秦怀璧道:“你们两个头靠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麻利点给我分开!”

  贺元岁撇撇嘴道:“我们在说怎么夜探棺材妖的幻境客栈呢……”

  话音刚落,身后有个女子踉跄着朝他们跑来,她一边跑一边哭道:“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是胭脂铺周掌柜的妹妹周雁。

  周雁见他们停下脚步,当场揭开了自己的袖子,只见她细细的胳膊上,一道红色的血痕蜿蜒曲折不停往后,血痕下的肌肤萎缩起来,皮开肉绽。

  和穆司珏身上的一模一样!

继续阅读:菱枝弱(六)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护法说他不喜欢骗子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