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谢知予把手从微红的眼睛离开,感觉到黎羽仍旧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于是开口说话示意,里面却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
“放开我吧。”
无奈的同时,还隐约有点深沉的疲惫。
谢知予或许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可是困着她的人却听出来了。
黎羽最是熟悉谢知予说话的语气变化,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当然也就没有放开手的理由,而是有点疑惑的转头问她。
“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
谢知予的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语气动作明明都轻柔得像阵吹拂过花朵的风,却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让黎羽回想起来两年前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迟疑像即将下雨的乌云,密麻聚集。
这个语气······
“放开我,乖,没生你的气,别多想。”
黎羽没动,也没有很快回答她,而是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然后手臂突然下移环抱住她的腰,用力把谢知予整个身体全都圈到了自己的怀里。
激起对方一声惊呼。
这个动作,如果贴合足够紧密的话,是稍微一偏头就能够看到对方眼睛的。
恰好,就是黎羽和谢知予现在的状态。
静静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黎羽最后思考着开口,语气异常确认,“不对,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谢知予怔住,感受着侧脸那里传来的温热呼吸和语音。
“回来的路上你还很生气,虽然你的火气来的快去得也快,但是这么短时间而且也没人哄你,脾气就这么没了一点都不像你。”
“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黎羽这样问她。
————*————
猜得真准。
可她也不想再骗他。
于是谢知予沉默几分钟后,仍旧是那一句“没有,别多想,先放开我”,直接搪塞地丢给对方。
摆明了是在说——你猜得没错,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黎羽忍不住皱紧了眉。
感觉到他还想再问,并且有如果今天不说出点什么东西来就一直在这里耗着的意思,谢知予迟疑地停顿几秒,然后歪过头十分不熟练地学着黎羽的样子在对方侧脸那里蹭了下。
用放软的语气打了一张感情牌出来,“我今天累了,好累。”
随着谢知予的动作,黎羽环在她腰部的手臂先是收得更紧了几秒,接着又缓缓放松。
头稍微转过去垂下去了点,因为角度问题,谢知予现在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能听出来他的语气仍然是不带阴霾的温柔。
两人沉默着。
“累了?”
又过了几分钟,最后谢知予听到黎羽说出这样两个字,明白他今天是打算妥协着退一步了,于是没否认的点点头。
“行吧。”黎羽松开谢知予已经被他体温捂热的腰,转而搂上她的肩膀从车库出来,一起上去二楼。
“既然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那些东西我陪你明天再弄。”
黎羽搂着谢知予的肩膀把她送到主卧门口才放开自己的手,看着谢知予在他的注视下不怎么自然的开门动作,没忍住笑了一声。
“姐姐你就是进去拿个衣服,至于吗?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跟进去把你怎么样。”
话刚说完,也没等谢知予回答,黎羽就直接转过身走到收拾好的沙发上坐下。
“行了,我不看着你,在这里呆着你总放心了吧?”
谢知予没说话,直接打开房门进去自己卧室,找到干净的换洗衣服然后走出来到洗漱间准备洗澡。
刚才那句话也不只是随口说的理由。
折腾整一天,吃饭逛街动脑组装,顺便还因为黎羽担惊受怕外加着急上火,真的是什么都经历得很齐全。
她是真的累了,迫切想要洗干净然后把自己埋到床铺里面。
只是在她拖沓着脚步从洗漱间里面出来的时候 ,黎羽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转头看了她一眼后,直接站起来走到了她面前。
“姐姐,我突然想起来,几个小时前在电子市场,你是不是还怀疑了我的体能?”
怎么又提起来了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又想干什么?
谢知予想打起精神来看着清醒点,却仍然斗争不过热水刺激膨胀过后的疲惫,最后只能勉强睁着一双眼睛看对方——“想做什么,赶紧说。”
“也不想做什么。”
黎羽笑得很欢快,然后在对方迷迷瞪瞪疑惑不解的眼神里,向前跨了一步把她打横抱起来。
就和……昨天晚上一样。
“我就是突然觉得,应该帮咱们两个回想一下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
用脚踢开房门,然后把谢知予送到了那张昨天两个人一起躺过的大床上面,看着对方有点忐忑不安的动作,又顺手拿过旁边的薄被盖在她身上。
“放心,不对姐姐做什么。”然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来报个仇出出气。”
“……就因为电子市场的一句话?”
“对啊。”准备转身从卧室出去的黎羽对着谢知予笑了笑,眨着眼睛理所应当的说:“所以我出了气,那么就不会再记得今天下午的事情了。”
谢知予听着一愣。
“所以姐姐你安心睡吧,晚安。”
黎羽说完后没等谢知予反应过来就直接出去了,并且十分细心的关上了卧室门,还给了她安静自由的放松空间,然后站在门外等了几秒钟后,去洗澡准备睡觉。
擦着头发回房间之前,还没忘记去楼底看了看前门和后门有没有被关好。
谢知予揉了揉自己清洗完吹过现在还微微泛着潮湿的黑色微卷发,脸朝下完全不担心呼吸不畅的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直到谢知予的头发都要彻底干透的时候,卧室里才发出了闷在布料里面的叹气声。
“算了,明天再说吧。”
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先后都说出了这样的话,不过让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已经没什么多余精力去解决昨天遗留下来的问题。
午夜十二点刚过去万分之一毫秒,恍如野兽的咆哮声以及人们的哀嚎从房屋、街道甚至于世界上每个地方传来,原本躺在床上的谢知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心悸,让她直接从本来就不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大脑还不怎么清醒地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到了半开的窗户上。
似乎是在被什么无形的声音呼唤诱导,谢知予赤脚下了床,没有理会旁边好好放着的拖鞋,穿着一身素白色的纯棉睡裙走到窗户那里,并且把打开的程度推得更大了一点。
然后,向外面投出视线。
借于变化后十分优异锐利的眼睛,几乎是一眼,谢知予就看到了十几米外的街道上,围绕成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圆圈,动作残忍却迟钝缓慢啃食着血肉的······怪物们。
啃食者们仍旧拥有人类的外表,不过就是眼睛里面除了红,还是红。
就连它们的身上、衣服上,也随处都是鲜艳的红。
那是血液刚挣脱身体的颜色。
刺眼又可怕。
但是很奇怪,谢知予对于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却表现得非常冷静,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内心和大脑毫无波动,就连见到血腥生理性的厌恶感都没有。
可是当黎羽冲破房门,几步跨过来狠狠拥抱住她的时候,颤抖以及温暖到有些滚烫的感觉贴近她将近冰冷僵硬的身体她却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想说话,逐渐苏醒过来的神经和触觉还有理智都在这个瞬间告诉她——
她的嗓音哑了。
喉咙那里有种撕裂的疼痛,热辣灼烧。
谢知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原来她不是冷静,而是被吓到的程度太深,理智封闭,只剩身体的本能帮助宣泄压力和不安。
她早在看清楚那个躺在冰冷水泥地面上身体零碎脑袋模糊满布血泞的被啃食者的时候,就已经惊恐地哀嚎出声。
就像那些在房屋、街道甚至于世界各地发出同样声音的人一样。
今夜,二分之一的智慧熄灭。
————*————
凌晨刚过一点,谢知予的房间里却亮起了台灯。
脆弱又稳定的光线下,黎羽坐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面,握着谢知予的一双手,似乎想要给予对方星点安慰和支撑。
可是此时同样陷入巨大的害怕和慌乱中的黎羽没有能够感觉出来,他自己的双手,也在停止不住的颤抖。
“黎······黎羽······”
茫然和恐惧中,黎羽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混乱成锅粥的理智艰难地冒出几个气泡才让彻底他反应过来。
是谢知予在这么叫他。
嗓音干涩发苦,吞咽唾沫就好像把一团烫染过的头发塞进食道里面去,黎羽声音很低的回应了谢知予一句,“嗯,我在。”
然后就听到对方用迟疑还带着哭腔却又隐含了点希望几乎疯狂到极致的声音,轻飘恍惚地问了他一句话——
“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这就是个噩梦,明天早晨睡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对不对?”
谢知予说话的时候,仍然是凌乱着。
“我······可以带你去旅行,我把那小破车收拾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旅行·····”
抑制不住的心脏抽痛终于爆发出来,黎羽默默站起来,把谢知予拉到自己的怀里。
不算宽阔但是已经坚强起来的胸膛足够谢知予把脸完全埋藏进去,激烈的心脏跳动声音占领了她的耳道,也堵住了她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
“嘘,姐姐。”
声线出奇的很平稳。
在灾难和谢知予突然爆发出来的脆弱面前,这个喜欢凑在谢知予身边撒娇使坏求安慰的大孩子,终于是开始迷茫摸索成熟两个字的写法。
谢知予终于毫无挣动地安静了下来。
黎羽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钟表,低垂下来遍布红血丝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冷静到极致,却仍旧带着一点点不明原因的困惑。
“姐姐,现在是凌晨一点零八分,已经是明天了。”
时间?
谢知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隐隐约约浮现出来个念头——
之前,我发烧。
前天,黎羽病好。
昨天,视力变化,她看到了淡青色的风和刚才模样相似的啃食者。
那么······今天呢?
谢知予闭上眼睛,因为大脑中出现的那个猜测,心中遍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