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软无力，心脏抽搐猛烈。像是酗酒昏头，又像是身体揉缩着遭到重击。
这样的恐慌感觉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当谢知予恍惚着目光抬起手表下意识查看确认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其实只过去不到半分钟。
两个人呆愣的站在那里互相对视一眼，把彼此眼睛里的茫然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反应过来后，想也不想直接拔腿向安全区内研究室所在的位置跑去。
因为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两个人的动作还有点跌跌撞撞。
相比较起来，黎羽的状态还算好，脚步稳定下来又本能向谢知予看过去，然后直接伸手搂上对方的腰部，撑扶了一把帮助她站稳。
谢知予伸手在对方小臂上轻拍，算作感谢。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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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当时做出这个选择完全就是下意识控制住大脑和情绪的产物。
等到两个人真的跑过去了后才发现，研究室周围已经彻底被反应迅速的士兵们所包围，大多数向他们这样听到声音后赶过去的异能者只能站在大楼外，担心自己的家人或者是朋友。
当然，还有的只是纯粹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互相交谈，传递恐慌或者是宽慰，然后引起接连成片的嘈杂。
“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知予喘匀呼吸抹去脸上流淌而下的汗珠，抬起视线大略看了一圈周围，最后勉强从记忆中找到一张还算是熟悉的脸和视野中出现的人对应上号。
对方似乎也是个精神力异能者，是方飞昂后来认识的朋友，有几次曾经拼成一整桌在公共食堂吃过饭，顺便闲聊天。
此时对方脸色极其不好看地站在阳光下，额头上几乎有豆粒大小的汗珠把对方的状态反衬得十分苍白。
听到谢知予凑过来的声音，对方抬起头视线恍惚地辨认了几秒，似乎最后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和自己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啊，是你啊。”
那人摇了摇头，试图努力让自己几乎要混乱成一团浆糊的大脑稍微清醒一点，“抱歉，你刚刚问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也许是感觉到对方表露出来的状态实在是有些糟糕，谢知予对着黎羽抬了抬下巴，示意过去帮着扶上一把。
“你还好吗？”
在谢知予做出动作示意的瞬间，黎羽就直接走了上去，伸手把对方的胳膊绕到自己的脖颈上，撑扶着这个满头冷汗的男人走到道路旁边略微阴凉点的地方。
男人接近于脱力的跌坐在地面上，伸手揉捏着剧痛的头部神经，然后粗狠喘息地回答。
“嗯······还好。”
当对方坐下后，谢知予就带着黎羽稍微退开了点，过去基本常识告诉两个人需要保证对方周围空气的流通无阻。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知予注意到对方捂着心脏部位不松手的动作，突然隐约回忆起来在第一次任务的时候，方飞昂似乎也经常这样脸色痛苦狰狞地蜷缩在越野车的座位上。
她猛地惊愕起来，“是不是涵城县里的那个特殊感染者出什么事情了？”
“······你怎么知道？”
对方瞬间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两个人，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愕，“你们······”
可当状态略微恢复过来的时候，精神力异能者从末世爆发到现在已经逐渐养成的习惯让他不自觉通过精神力隐约‘看’清楚了两个人状态。
精神力异能者总是看到点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然后也就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次的反应这么大吗？”那人的表情里满是难以掩饰的惊愕，“就连除了精神力异能者的其他人也收到了影响？”
“对啊。”
黎羽在对方身边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然后拉扯起衣服毫不在意皮肤暴露地抹干净自己额头上的汗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这么着急忙慌跟逃难一样地跑到这里来。”
那人看看谢知予和黎羽，又抬起视线‘看’向那些逐渐在研究室周围聚集起来的异能者们，表情恍惚地发出一声气音，然后直接像是颈骨断裂的向下折了折头颅。
“啊，这样啊——”
这个动作差点让谢知予以为对方是要意外猝死或者是瞬间昏厥，等到听清楚那人再次开口的声音，左侧胸膛里因为猝不及防而冲击到喉咙口的心脏才又放了下去。
“虽然现在还不是很确定，但······我自己感觉，似乎就是涵城县里的那个特殊感染者那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那人声音低哑又疲惫无力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具体内容让谢知予和黎羽的心情瞬间沉重了下去。
现在这个情况下，无论是谁，都开始忍不住担心那批现在赶到了涵城县内部甚至已经要准备开始进行后续任务的异能者们。
“能具体感觉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那人眉毛之间出现的沟壑几乎能淹死一只苍蝇，听到谢知予不自觉压低了声音的询问后，他无力地摇头。
“不行，距离太远了。”
说完，他又接着异常犹豫并且情绪古怪地补充了一句话——
“而且，刚才发生的这件事情，你们可能只是感觉到了压迫，但是在我······或者说在疼痛后，所有精神力异能者的大脑里出现的都是另一幅画面。”
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的思维能力以及语言逻辑程度都很优秀。
在刚才经历了异常极具恐慌感的冲击后，仍然能够迅速恢复过来，条理极其清晰地给谢知予和黎羽解释情况。
“怎么说呢？它给我的感觉，具体描述起来，比起示威，更像是一句通知，或者说是······”
男人努力了几秒钟，最后找到一个在他看来特别贴切合适的词语——“炫耀。”
听清楚这两个音节的谢知予和黎羽不自觉对视，“······炫耀？”
“对。”
那人的语气逐渐变得十分确认起来，他努力打起精神，然后打了个比方帮助理解。
对于他们这群每天都和虚幻而没有实际存在感的异能打交道的人来说，比喻这个技能简直就是被生拉硬拽地无师自通然后茁壮成长为了一棵参天大树。
“你们见过做出一道题，而恰好这个题目别的小朋友都做不出来只有他自己写出了正确答案的孩子吗？或者是，新得到了一个最新款限量版玩具的孩子吗？”
谢知予迟疑地点点头，“有点记忆。”
“那么当那些孩子遇到我说的那些情况的时候，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会怎么样反应？”
“怎么样，那肯定是······”黎羽歪了歪头，然后声音逐渐偏低，似乎也明白了过来，“炫耀啊。”
三个人或坐或站地呆在阴影和光线交错相接的地方，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下来。
————*————
虽然被折腾得很严重，但其实最后清点下来并没有发生任何大的事故。
甚至于受伤最严重的异能者只是因为，那瞬间到来的压迫而导致的无力感袭击而来的时候，自己正恰好站在楼梯上，然后控制不住腿部发软所以直接翻滚着摔了下来。
膝盖和肘部轻微骨裂，以异能者的体质养几天也就恢复了。
谢知予和黎羽等待在研究室大楼的外面，看到方飞昂两眼无神走路像幽灵飘荡地从研究室里走出来，打量过对方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同时放下了心。
之前和他们交谈的那个精神力异能者早就已经被匆忙赶过来的医务人员给带进了大楼里做身体检查。
方飞昂就是经过确认并没有遭遇什么大事才被放出来透风，顺便歇缓神经。
“哟，你们来了啊。”
看到向着自己走过来的谢知予和黎羽，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来来来，扶我一把，方哥被折腾得有点厉害。”
黎羽业务十分熟练地扯过方飞昂的胳膊绕上自己的肩膀，然后和谢知予一起把对方搀到之前那个人坐过的树荫下面。
“哎呦，精神力异能者真的太惨了。”
方飞昂恍惚迷瞪地呆愣了几秒钟，最后这样评价——“像你们，起码还能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受伤，你看看我们，血光之灾不见血，来得莫名其妙。”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砸身上了，实实在在的。”
谢知予站在方飞昂身边听他咕哝着抱怨，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黎羽在刚才扶着对方坐下去以后就直接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给他找了杯温热的水过来，回来的时候，呼吸还没有恢复均匀就听到了方飞昂低声说的话。
他把水递给对方，哭笑不得，“方哥，我看你是真厉害，被这么折腾过以后还有力气在这里精神抖擞地抱怨。”
谢知予在身旁凉声凉气地接了一句，“生命力堪比小强的生物。”
“喂，我都这样了，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好歹表现一下同伴爱吧？动漫果然都是骗小孩的。”
“谁说我们没有表现的？”
黎羽无辜地睁大了眼睛，笑容阳光灿烂并且极具迷惑力地指了指对方手里拿着的温水，“这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方飞昂愤愤不平地把那杯水喝干净，“我们之间的友谊竟然只价值这么一杯水······”
他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满脸都是小孩子被教坏了的痛心疾首，“黎羽小朋友，你学坏了。”
然后又略有所指地看了看旁边的谢知予，“某人反思一下，当初三好五优的乖宝宝究竟是去哪里了。”
谢知予眼角的余光晕开，散漫笑着换了个站在那里的姿势，“看来你是真没事，还有力气在这里揪我的错。”
方飞昂抬起手无所畏惧地甩了甩，“那可不，大爷我是谁？怎么可能有事？”
“没事是吧？”谢知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黎羽，“我不高兴，给我收拾他一顿出气。”
黎羽耸了耸肩膀，无条件地执行自己姐姐的命令，人畜无害地笑着挽起自己的两条袖子，然后看向方飞昂——
“方哥，给你个友情优惠，你选个地方吧。”
方飞昂反应不及，茫然地握紧自己手里杯子抬起视线看过去。
“欸，不是，黎羽你这孩子怎么还真动手了？不是，啊，谢知予我错了，谢大姐姐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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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几分钟，三个人都并肩坐在温度还算舒适的树荫下，共同抬起头看向始终都安闲气爽的天空。
强重的压力过去后，人类总会控制不住地变化得懒散随意起来，似乎只想要在那里享受暂时性地安静。
哪怕它是危险的表皮，甚至只能够维持很短的时间。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它才显得十分珍贵。
方飞昂懒散地瘫着伸开两条长腿，“要不要给你们解释几句情况？”
谢知予摇头，“不用，你出来之前已经听别人说过了，是涵城县里的那个特殊感染者出事了？”
“对。”方飞昂的胳膊伸向后面撑住自己的身体，皱起眉毛吐槽抱怨，“我感觉它就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好像是在因为得到了个最新版的玩具就猴急地跟周围人炫耀。”
这次脑回路倒是都撞在了一根线上面。
“刚才那个精神力异能者也是这么和我们说的。”谢知予的视线始终都看着天空，“情况听起来很糟糕。”
黎羽的两条胳膊肘都懒散地搭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因为周围有些刺眼的光线略微眯了起来。
“也不知道涵城县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会不会影响正在进行的任务，那些异能者能不能安全安全，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回明歌市见到亲人。
黎羽和谢知予两个人同时不那么明显地叹出一口气。
感觉到气氛莫名凝重起来，方飞昂改变自己坐着的姿势，挠了挠头。
“你们两个先别急啊，其实我觉得现在情况也没有糟糕到那种情况。”
方飞昂努力调动自己贫瘠的词汇储备，想要把自己感觉到的具体情况给两个人传达清楚，“听我说，炫耀这种情绪，虽然是让人讨厌了点，但它其实基本不会造成任何比较过分的伤害啊。”
谢知予愣了愣，转过视线来看他，“你的意思是······”
“有点扯，对吧？”
方飞昂苦皱着一张脸盘起腿，右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可我就是这么感觉到的，刚才的那个压迫其实真的没什么攻击的意思，甚至于我还从那个得瑟炫耀的行为里隐约感觉到了那么一丝丝的······”
他的表情在那个瞬间僵硬地仿佛自己是在蹲坑便秘。
“母性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