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铁站后,两人并肩走在前往滨海公寓的巷道上,月光稀薄,树影婆娑,昏暗的路灯下,映着两人长长的影子。
“原来奚时医生是你的舅舅啊,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
林婉初主动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他以前在B市的大学里担任老师,近几年才来到S市转行开起了心理咨询工作室。”
“都没有听你说起过呢,亲人之类的。”
“也许是因为我对亲情比较淡薄吧,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丢下母亲和我,同别的女人跑了,母亲曾经一度陷入绝望。”
“消沉过后,母亲又很快又振作起来,全身心的投身于工作之中,也许是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她一路走上事业巅峰,但相对的,我们一年见面的时候也只能用小时来计算。”
“一晃就是十几年,若不是她每个月都会在我的账户上打进一大笔钱,我甚至都忘记她的存在了。几年前舅舅来到S市,我才知道原来除了母亲,我在这世上还有其它亲人。”
凤间谦仿佛在讲诉着别人的故事,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听不出情绪。但林婉初知道,他此时的心定是紧紧揪住了,像是突然被人扎了几刀,刀刀锋利见血。
“对不起啊。”林婉初埋着头,垂着眼皮盯着脚尖,声音柔柔的,“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凤间谦低头看着她,“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去舅舅哪里?而且还是和神莲一起?”
“啊,这是因为……”
“因为什么?”
凤间谦忽然伸过手,抬起她的下巴,他凝视她的眼睛,清冷的声线带着几分温润,仿佛恨不得将她溺死在他的温柔乡里,这样的他,温柔的叫人害怕。
“这、这是秘密!”
林婉初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竖起食指贴着嘴唇,故作神秘地说:“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en。”
凤间谦定定的看了她几秒,林婉初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捏着耳垂,左右回避他的视线。
凤间谦不喜欢强人所难,即使再怎么好奇,别人不愿意说的,他就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真希望你也能多依赖我一点。”
“嗯,我会的。”林婉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凤间谦放慢步子,保持和她步调一致,他侧眸看她:“明天你有空吗?”
“应该是没什么安排的。”
“那要不要来我家?”
林婉初脚下一顿,她怔怔的望着他:“去、去你家吗?”
凤间谦被她这么反问,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他手捂着嘴,局促地解释:“你别乱想,我没有其它的意思。”
“啊,不,我没有。”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凤间谦侧眸偷偷看了林婉初一眼,她的脸颊也红红的。
“对不起,我说了让你误会的话。”
“不,不是你的问题。”
“我妈这次参加法国的时装展,带回了很多衣服,我觉得其中一套很适合你,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说完,凤间谦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很珍惜你,不会对你乱来的。”
林婉初怔了怔,她主动靠近他一点,搂住他的手臂,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嗯,我知道,谢谢你。”
仿佛一股电流划过全身,突如其来的亲密使得凤间谦绷直了身子,每一个细胞都兴奋地战栗起来。
凤间谦转头看向林婉初,灯光下,她浅金色的卷发蓬松柔软,皮肤笼罩着冷白的色泽,似初落的雪,眼睛望着前方,灵动而温柔。
他心底涌现出一个愿望,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这样看着她。
他心想,如果他们眼前的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那样的话,时间停止,她就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被一直盯着看,林婉初有些不自在,她转过头:“怎么了啊,一直看着我?”
凤间谦收回视线,但不消片刻,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
“我只是在想,明天的午饭要叫哪家的外卖比较好。”
林婉初嗤笑出声:“你怎么也和大神一样,天天吃外卖啊。”
凤间谦听到林婉初对神莲的昵称,眉头微挑:“你很了解他?”
“毕竟是邻居嘛。”
“哦。”凤间谦抿了抿唇,冷淡回应。
林婉初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肯定又在吃飞醋了,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臂,“所以,你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还没。”凤间谦回答简短,傲娇依旧。
“那要不要我给你吃?”林婉初转过身,眉眼弯弯地说。
凤间谦脚下一滞,狭长的眼睛睁得很大,他低头看去,林婉初正一双灵动的桃花眼望着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认真的?”凤间谦问。
“当然。”
林婉初说。
“你不是要送我漂亮衣服么,那我也应该回礼才对。”
“那我想吃上次我感冒时你做的鱼汤。”
“没问题。还有其它的吗?”
“糖醋排骨。”
“还有呢?”
凤间谦托着下巴,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无奈摇头,“想不出来其它的了。”
“那,土豆泥奶酪焗大虾如何?”林婉初笑着问。
凤间谦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你都会点啊,所以我猜想你应该是喜欢的。”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像是六月的风钻进了心窝里,凤间谦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内心早已欢欣雀跃的恨不得抱起她转圈圈。
他喜欢的女孩,记住他的喜好,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那我们顺便去水族馆吧,然后中午一起去超市买菜,一起回家做饭。”凤间谦趁机提议道,他看起来相当兴奋。
“我都可以啊。”
“那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早餐你想吃什么?舒芙蕾还是马卡龙?”
“嗯……”林婉初纠结了一会儿,两者都是她喜欢的,但他又偏偏让她做选择题。
凤间谦笑了,“那我给你各带一份好不好?”
顿时,林婉初眉间愁云散去,但凤间谦又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明天你的时间只能属于我。”
“这是什么奇怪的条件啊?”
“想独占你的条件。”
凤间谦搂过林婉初的肩,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这么霸道。”林婉初也笑了起来。
回到公寓,林婉初噗咚倒在沙发上。
“额,这一天过得我,真是累死了。”
林婉初的脸埋在柔软的抱枕里,下午走的急,桌上的光驱打开了都还没来得及看,她一骨碌立起身,把光碟放进去,开始观看张关秋的比赛录像。
房间传来赛车时紧张刺激的声音,林婉初抱着抱枕,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一秒也不敢分心。江滨白警官说她的驾车技术和张关秋很像,但她前前后后把录像带看了几遍,也没找到任何共鸣,也许是找错人了。
林婉初关掉了电视,再次扑进沙发里,心想着还是找个时间去交警大队亲自问问那位江警官吧。
深夜十一点。
凤间谦洗完澡出来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指示灯不断闪烁着,他拿起一看,是舅舅奚时打来的电话。
凤间谦回拨过去,没几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奚时:“林婉初就是你曾和我提起的那女孩?”
凤间谦一手拿着手机,一边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落地窗映出他的侧影,五官深邃,利落的骨线一路延伸至下颌,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无疑是一个出色的青年。
“是她。”凤间谦回答。
“她已经察觉到了,上周开始来我这里做心理咨询,本来这是客户的隐私,不应该对外人提及。”
“我明白。”凤间谦沉声道,“她,真的像您猜测的那样,是DID患者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
“目前还不能下定论,我看过她的诊断书,左脑有受过创伤,不排除只是单纯的创伤性失忆。”
“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奚时打断凤间谦的话,说道,“这样一来,就和你之前的说法矛盾了,你确定你那时遇到的女孩就是她吗?”
“绝对不会错的,不过她现在的性格同那时相比,有着微妙的差异,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感觉来说的话,那时候的她虽然温柔成熟,但眼神中总透露着一点忧郁和哀伤,现在的她比以前更加活泼阳光了。”
“人根据所处环境的不同,性格会有微妙的变化是很正常的,你们俩回去的时候有谈过这件事吗?”
“没有。”凤间谦说,“婉婉不愿意提及,我也没有追问。”
“也许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吧,她最担心的是自己消失后会不会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
“那个和她一起去的男人……”凤间谦最终还是没法忽略神莲的存在。
“你说神莲啊,他是我曾经在B市的学生的朋友,林婉初是经过他的介绍来我这里的。”
“这么说,他对这件事知道的很清楚。”
“算是吧,虽然很年轻,却很有担当,林婉初似乎也很信任他,每一次都是由他陪着的。”
玻璃映出的侧影里,凤间谦的一张脸冷了下来,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焦躁。
“你也别多想,他们是邻居,相互照应是应当的。”
邻居!神莲回国不过几个月,怎么会那么凑巧搬到她的隔壁去?
“舅舅,你有办法让婉婉永远留下吗?”凤间谦语气里透着压抑,胸口起伏的厉害。
奚时笑了,在那电话那头几乎是一字一顿:“小谦,我应该提醒过你,别学姐姐,有时候抓得太紧,最后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挂断电话后,凤间谦心里烦躁的很,他没有心思去吹头发,把手机随手一丢,仰身躺进沙发里。
宽敞的客厅空荡荡的,良久,他终于冷静下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有关两年前的记忆逐渐浮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