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山洞和胡清越他们之前住过的山洞并没有太多不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距离施工点更远一些。
这算是工地对她们的照顾，毕竟他们现在孩子还很小，住的远一点，安静一些。
乔音环顾四周，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却顾不得擦，见女儿正从身上解开孩子，忙过去伸手帮忙。
“妈，我自己来。”见母亲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胡清越微微侧身，自己把手伸到后背上边儿解开了背带，小心翼翼地托着女儿，再慢慢地把她放在床上。
小家伙睡得香甜至极，这样折腾都没醒来，只是因为被裹在雨衣里头，出了一身汗。胡清越赶紧拿了干毛巾，给女儿擦了擦身上。
乔音看着胡清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渐渐收了眼泪。
“你们在哪儿做饭？我给你帮忙做饭吧。”乔音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妈，这儿做不了，实在没地方。”胡清越歉意地看着母亲，“我们都在食堂吃。”
“那，这孩子呢？”乔音顺口问道：“对了，这孩子你们给起了名字没有？”
上次来信的时候，胡清越还抱怨，邓科在女儿的名字上犹豫个没完，可是犹豫来犹豫去，也不过就是什么“宝成”、“宝凤”“宝平”之类的，总归是离不开这条铁路，与在这条铁路修筑工地上出生的其余孩子们一样，似乎从一出生起，这一生的命运就要与这条铁路紧紧联系在一起。
“才定下来。”胡清越笑着对母亲说：“叫‘渭阳’，邓渭阳。”
乔音愣了一下，眼眶又红了。
“这是你起的名字吧？”
“嗯。”胡清越挽住母亲的胳膊，“惹您伤心了？那不叫这个。”
“不用了，这名字挺好。你弟弟……如果还在，也是个大人了。”
胡清越本来就还有个弟弟，可是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利，乔音伤了身体，孩子最后也没留住。
那个时候胡清越还很小，家里平时也绝口不提这事儿，乔音本以为女儿早就忘了这回事儿。
可是显然，并没有。
女儿不只是牵挂着那个早夭的弟弟，更多的是在牵挂家里。乔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又是欣慰又有些难过。
“小越，你不用记挂我跟你爸爸，我们其实挺好的，就是很牵挂你！”
胡清越点点头，回头看看孩子，“邓科劝我，说把孩子交给你们带，也让你们不那么孤单。这孩子的名字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宝成铁路是从宝鸡渭河边上延伸出来的。您看，绕来绕去，总也还是没离开这条铁路！”
她说着，眼圈儿也红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乔音叹息道：“如今你一边工作，一边做妈妈了，也是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妈……”胡清越哽咽着叫了一声，又带着几分歉疚，“我还得去工地，您就帮我看着渭阳吧！”
“还要去？”
“嗯，三线马上就要接轨。”胡清越牵着母亲的手，带她走到山洞门口，“您看！”
乔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股浓烟，似乎还在缓缓移动。
“那边距离这边只有两公里多，火车可真是在追着我们跑了。”胡清越一提到工作便恢复了神采飞扬的样子，“今天到明天，24小时内，就在您刚才看到的那里，我们得清出来9米宽的路，迎接铺轨！”
“这怎么可能呢！”乔音想到那山一般高的山石，不由得低声惊呼，“这根本就完成不了！就那么一台推土机，根本完成不了的！”
“您呐，就把肚子放在心里头，踏踏实实地请好吧！”胡清越扬起了眉毛，“不瞒您说，我们呀，就是专门解决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
胡清越又给母亲讲了下工地的食堂、厕所之类的地方在哪里，亲了亲依旧熟睡的女儿，便匆匆离开。
见女儿带着笑意离开，乔音又是担心又是欣慰。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女儿身上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黑了瘦了，可是身上那股子朝气蓬勃的劲头却是越来越足了。
她看着女儿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汇入其余的工人中间，像个蚂蚁点般再也无法分辨，才转身回到了山洞。
乔音有些担心，自己已经多年没有哺育婴儿的经验，又是第一次见到外孙女。万一小家伙非要找妈妈可怎么办？
一想到刚才见到女儿时，胡清越挺着大肚子、背着女儿的样子，乔音忍不住又落下眼泪。她知道，自己该为女儿骄傲，可一颗做母亲的心，却又忍不住心疼至极。
这个山洞有多么简陋，工地上有多么辛苦，她只来这里片刻，就已经感觉到了。
被放在床上的渭阳突然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乔音来不及多想，赶紧起身去哄她。
她本以为初次见面，小家伙肯定要哭闹，谁知道小渭阳只是认认真真地瞪大眼睛，盯着她的脸瞅了一会儿就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哎呀，这孩子，还真不认生！”乔音看着外孙女心都快融化了。这孩子的一双眼睛像足了她的妈妈胡清越，一笑起来更是显得可爱至极。
“你是跟姥姥有血缘感应啊，还是像你妈妈说的那样儿，在这儿天天谁有空就帮她带你一会儿所以根本不认生啊？”
乔音抱着小外孙女爱不释手，一面都弄她一面踱步到了山洞门口。小家伙伸手去拽草帘，乔音怕扎到她的小手，赶紧抱着她往后退。刚才还一直笑呵呵地渭阳不愿意了，欠着大半个身体用力去够草帘子。
“哎呀，我们宝宝是不是想出去玩儿啊？”乔音忙把帘子掀开，“你看，下雨了，不能出去哦！淋湿了会生病的！”
渭阳却并没闹着要下去，只是朝着施工点方向看去，拍着小手叫：“妈妈！妈妈！上班班！”
“哎呀，渭阳真聪明！”乔音的眼眶又有些发热，“这是想妈妈了，还知道妈妈在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