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嫂子没好气地铲着雪,“没看到!”
“哎呀我就说那哈该追过去看清楚,偏偏我儿哭了!”刘爱珍十分遗憾地撇了撇嘴,“你不是自己出去解手了吗?就没跟过去看一哈?”
“看啥呀?看你脚底下!”曹嫂子把一铲子雪扔到了刘爱珍脚底下。
刘爱珍跳着躲开了,周围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胡清越听着背后笑声,只觉得背上像是被扎了针,刺得难受,只能加快了脚步。
这条小路尽头不远处,施工区和公棚之间,有个草棚子,里面支了几口大锅,有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在里面烧着开水。天气冷,滚烫的半盆水端到山洞里,也就是正合用的温度。
胡清越昨晚来了几次,轻车熟路地走到跟前,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会儿地上摆了一排排搪瓷缸。烧水的大姐正拿着水瓢从锅里舀出开水把一个个儿杯子装满,便有刚交了班儿的工人来端着喝上几口,驱散身上的寒意。
见到她端着个脸盆站在这儿,不少人都露出惊诧的神色。
胡清越有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就看到刘爱珍和干豇豆一前一后地走了下来。
“哟,你用这儿的水洗脸啊?周嫂子这儿的水可不是洗脸水哟!这山上的柴火好金贵!这个是喝的水哦!”
刘爱珍尖细的声音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胡清越脸上发热,不好意思地问:“那……应该在哪儿打水?”
“走嘛!我带你去!”刘爱珍一把把手里的洋镐塞给了干豇豆,“你跟工班长说一声哈,我可不是躲懒,我给妹儿带路去!”
干豇豆连连点头,“去嘛!去嘛!”
“哎……不用不用……你告诉我在哪就行了!不能影响你工作……”
胡清越更加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无奈刘爱珍看着瘦小,个子才到她肩膀,力气却是大得很,拽着她不由分说地就往前走。
走了好远,胡清越才被带到了河滩边上。
“看嘛,平时我们洗衣裳,都是在这儿!”刘爱珍也不急着走,笑眯眯地看着胡清越。
胡清越看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河岸愣住了。
“你莫嫌弃这个水脏哦!”刘爱珍抄着手笑眯眯地说:“她也是从这儿挑得水!”
胡清越心里一跳。别人辛辛苦苦挑去烧开给大家喝的水,却被她一盆又一盆用来冲地。
“哟,这个不是新来的大学生嘛!”一个脸色蜡黄,长着双三角眼的人也朝着河边走了过来,见胡清越端着脸盆傻站着,嘿嘿一笑,“城头妹儿没在河头洗过脸吧?你不晓得哟,这个是家常便饭!”
他说着捡起块鹅卵石,砸破了冰面,也不用毛巾,就从河里捧起一把水来泼到了脸上。
胡清越在一旁瞧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对方却好像已经习惯了,抹了抹脸,笑嘻嘻地说:“‘工程队工程队,河里洗澡庙里睡!’妹儿,你来了这里,就要习惯哟!二天不光要一堆洗,还要……”
“爬远点儿!”刘爱珍啐了一口,“曹绍唐,我可是看到你婆娘来寻你了哟!曹嫂嫂那擀面杖伺候的你舒服不?”
“胡扯些啥子!”曹绍堂赶紧往来路看了看,见空无一人才道:“我是才交班?你喃?又梭边边!”
“轮得到你管老子!”刘爱珍哼了一声,转头问胡清越道:“洗不洗?妹儿?”
胡清越咬着牙点了点头,别人都是这样,她有什么不行?总要习惯的!带着冰碴的水刺骨地凉,擦了脸,却也令人瞬间清醒。
刘爱珍见她洗漱好了,热情至极地又道:“走嘛妹儿,我带你去队部报道!”
“不用了,我知道地方我可以自己去……”胡清越话音没落,就又被不由分说地拽住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就是想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晚点儿去上班儿吧!
社会主义建设进行得如火如荼,可就还是有个别人最会偷奸耍滑,胡清越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喜。
她被硬拉到队部,谁知道又扑了个空。不过这次胡清越也有经验了,不等刘爱珍说什么,转身就往新掘进的隧道走去。
苏段长多半在那儿。
“哎呀妹儿,你去哪儿?你不晓得路我带你嘛!”刘爱珍慢了一步,又追了上来。
胡清越忍不了了,绷着脸道:“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跟着!请你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吧!”
“吼哟!”刘爱珍顿时恼了,“你这个女娃子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哟!好心没得好报!怪不得卫家那娃儿快被砸死了你问都不问一声!真是过河拆桥哟!”
刘爱珍一着急,语速便极快,胡清越也听不太懂她在嚷嚷什么,只是皱着眉看着她。刘爱珍正嚷着,突然远远看到邓科,一溜烟儿跑了。
胡清越也看到了邓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人有三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胡清越给自己暗自打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落落大方地问:“苏段长是不是又去隧道了?”
邓科依旧没说话,埋着头往前走。胡清越反而放松了,两人一前一后往隧道走去。
“你们来得正好,正要叫人去找你们!”苏段长冲着他们俩招招手,“这山体里头的岩层,好像发生变化了,都过来看看……”
胡清越正仔细听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断喝:“那根撑木不得行!”
隧道里风钻的轰鸣声都没压住他的吼声,胡清越站在他旁边,感觉被震得耳朵都嗡嗡响。
“干豇豆!说的就是你!”邓科又吼了一声,就往前走去。
胡清越有些愕然地看过去,才发现干豇豆果然也在洞子里,只是他面前那根撑木看上去和其他林立在洞子里的撑木并无区别。
“哪儿没对嘛!”显然干豇豆也是不服气,直着脖子问邓科,“哪儿没对嘛!都是一样的干法!你老是盯到我做啥子?”
吼完了他又小声嘀咕一句,“还是一个村头出来的,不指望你照顾嘛,还要装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