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越快步迎了上去，张秀兰也是冲着他们来的，一见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便说：“有人从医院里头回来了！”
昨晚上送干豇豆夫妻，天快亮的时候又送别的工友去医院，这一夜，也是足够折腾的。
胡清越暗自叹息了一声忙问：“怎么说？”
“刚送去那俩人伤太重，得往外面大医院送。”张秀兰喘了口气又说：“我是想跟你说刘爱珍的事儿，她，她怀孕了。但是那孩子，已经没了。”
胡清越听得心里发紧，喉咙里也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秀兰的眼眶儿有点儿红，“胡技术员儿，我这心里……你说她是不是来这边儿的时候就怀孕了，所以才让我去帮她顶班儿的。我……我……”
胡清越心里也被紧紧揪了起来。一直以来，她们都不喜欢刘爱珍，觉得她太会偷奸耍滑，又爱占小便宜，实在令人讨厌。特别是最近以来，接二连三的丢东西，虽然没能抓到证据，大家却也都心知肚明就是她干的事儿。
昨晚上胡清越和邓科还在山上发现了他们两口子把偷来的东西藏在山里结果引来了野猪这事儿，本打算今天向领导反应，可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胡清越顿时有些茫然了。
“胡技术员，你说，我要是帮她多顶几个班儿，这孩子是不是就能留下来了？”张秀兰也是心里堵得厉害，“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会弄成这样，她怎么有身孕了也没跟咱们私底下提一提……”
张秀兰脸色都有些发白，搓着手，满脸不安，“我也不是给自己找借口，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
胡清越咬了咬嘴唇，“她这孩子没能留下来，估计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昨晚上，她受到惊吓太过。也或许是摔着碰着了……那么大一群野猪，他们两个人都没什么大危险已经是不容易……”
胡清越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思维完全是混乱的，张秀兰却像是得到了莫大安慰，用力地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你是有文化的人，说得肯定是对的……”
胡清越又胡乱安慰了她几句，张秀兰才失魂落魄地走了。
邓科之前一直站在不远处，见她们俩谈论的是刘爱珍没了孩子的事儿便没有过来，这会儿见胡清越还是满眼失落，才走过来说：“咋个？安慰得到别个，过不了自己这关？”
胡清越苦笑一声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事儿责任确实不在张秀兰或者自己。毕竟单位并不苛待有身孕的女工，如果刘爱珍大大方方告诉大家她怀孕了，那不管是休息还是调岗都是可以的，大家在工作的时候给她更多的照顾也是必然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刘爱珍一直没说。或许是日子尚浅她自己都不清楚，也或许是她有别的顾虑。但是不管怎么样，那孩子还没能降临就没了也是事实。
胡清越心里从昨晚上发现奶粉包装的时候就堵得厉害，到了这会儿更是觉得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地，却偏偏什么都不想说，也着实不知道能说什么。
邓科叹了口气，“你看，这就是好人。明明错不在自己，道理都晓得，心头就是过不去，非要给自己找些气来受！”
胡清越哭笑不得，“我可不觉得我是什么多好的人……我也没多同情他们，总觉得是咎由自取，我就是心疼那孩子……”
“算了，也莫给自己过不去了。”邓科叹了口气，“想多了也没得用。我就想问你，昨晚上我们发现那个事儿，还给单位说不说？”
胡清越抿着嘴唇没吭声儿。按说这一码归一码，按照她的脾气肯定是要汇报的。而且她觉得，邓科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赞同或者反对，都改变不了他的意思。只是这心里，怎么都觉得……
邓科却径直说：“要我说，这次就算了。我们农村人迷信，讲因果报应。你要我说，他们已经都该晓得自己错了，就算了，你看可以不？”
胡清越舒了口气，有些意外地看着邓科。
邓科满脸不好意思，“我晓得我不该开这个口……虽然他们是我带出来的。也是他们自己做的事太见不得人，但是……我是想到起，他两个，一个受了伤，一个莫得了娃儿，你说……这要是万一单位再开除他们，可咋个办？”
胡清越点点头，“我听你的。一点儿吃的，不至于把人逼到绝路上去。没有这些事儿也就算了，都出了这么大意外，再雪上加霜，就不合适了。不过，你回头必须跟他们好好谈一谈，如果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就不会这么算了。”
“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邓科忙感激地看着胡清越，又伸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胡清越看着他挨着口袋掏，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呢？”
“我本来这个月工资没有都邮回屋头……想起来了，昨晚上他们去医院的时候我塞给他们了……一着急差点儿忘了。”
邓科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你那些个都是金贵东西，肯定也不便宜。我慢慢儿给你钱。”
胡清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丢失的东西，顿时哭笑不得，“又不是你拿的，用得着你赔？”
“可是不要再追究是我提出来的。何况他们还是我带出来的，他们做错事，我是该负责的。”
胡清越连连摇头，“你这话我就觉得更没道理了。都是成年人，都只该为自己负责，别说你们只是老乡，就是父母兄弟姐妹，也没有一个人为别人负责的道理。”
邓科犹疑地点点头，“你这个说法，也是有道理的。但是……”
他想了想，还是说：“我先慢慢还着，回头再叫他们给我补上！”
胡清越也知道再拒绝也没用了，便笑道：“这倒是可以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子，决定把后山上的发现对别人绝口不提，等休息的时候儿再一起下山去探望刘爱珍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