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科接着说道:“我们那个村子,房子全部都是建在很陡的地方的,不是不晓得要找平坦的地方,只是稍微平缓点儿的地方都被开成了耕地。山坡坡上一般人站都站不稳当的地方,也被开成耕地。就算这样,也就只能勉强糊口。农闲的时候,大家肯定也要想办法打点零工、弄点儿山货出去卖。”
“那,你们那里应该是属于土地毕竟贫瘠的地方。产量不高。”
“嗯,都是石头山,上头一层薄薄地土,长不出啥子好东西。”邓科苦笑道:“你该不会问,为啥子不离开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吧?”
胡清越诧异地看着他,“当然不会!人离故乡贱。拖家带口的,哪儿有那么容易。”
她也叹息道:“其实,咱们的百姓要求真的很低的,哪怕就只能勉强糊口,他们也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苦中作乐,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能吃饱穿暖,也就别无所求了!可惜,过去那些统治者剥削得太狠,连这点儿小愿望都不能实现!”
邓科满脸赞同,“真是你说的这样!所以我们那里,就算家家都很穷,也很少有人打猎。因为乡户人家,都会套个兔子之类的,离村子近的地方,那些东西一般也不会靠近。要想打到猎物,就得去深山。深山里头,豺狼虎豹啥子都有,危险也就很大。所以,只要不是实在莫法的,不会轻易去冒那个险。”
胡清越了然地点点头,“山里头是有不少好东西,可危险性也有。这可能也是大自然的一种平衡吧。不然人人都去,很快就什么都剩不下了。迫于生计不得不去的,总是少数!”
“嗯,我老汉儿就是这样的‘少数’。”邓科叹息道:“他学东西很快。听说我奶奶一直很难过,因为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事,他应该也会继续念书,将来从政经商,总之不会当猎户。”
“就是我爷爷过世后,我奶奶也一直不许他耽误学业,靠自己藏下来的一点首饰典当度日,后来也做点零工之类补贴家用。但是后来整个世道都乱了,我老汉儿见我奶奶身体又垮了,就不顾她的阻拦,私下跑去跟猎户学打猎。等我奶奶晓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他学东西快,很快就能上手,后来家里光景就又一点点好起来了。但是,我还很小的时候,有次他出去打猎,就摔伤了。回来养了很久,命是留下来了,身体却不能再多劳累。”
邓科又叹息道:“我们村子里有嘴巴不好的人,就乱嚼舌根子,说我们家祖上莫得阴德,所以我们家的日子不可能过好,只要一有好点儿的日子,不是这个出事就是那个出事。出事的还都是男丁,要绝我们家的后。”
胡清越听得义愤填膺,“这纯粹胡说八道!这不是你们家怎么样,而是整个世道都不好造成的!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这一百来年,咱们的国都乱了,那普通百姓家当然更不好过!你别听他们胡扯!这都没有道理!什么出事的都是男丁啊?那不就是因为,男的都在外面养家糊口,危险性本来就大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瞎说什么呀真是!”
“不用生气!”看着胡清越瞪大眼睛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邓科因为回忆过去那些事情而产生的负面情绪突然就减轻了很多,“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胡清越点点头,“怪不得你学东西也这么快,原来是跟你父亲一样啊!”
邓科笑着点点头,“而且,我还听说,我们家,我爷爷和我老汉儿,都给铁路探测队带过路。所以那个时候一听说铁路上在招工,我根本就没犹豫就跑去报名了!”
“这还真是……”胡清越感慨良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大概就是几代人的期盼牵挂,最后凝聚而成的责任感吧?这种责任感根本不需要强加,也不需要刻意培养,已经早在祖先们的期盼中,刻入了血液里。难怪邓科这样拼!
而这样的期盼,其实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更是无数千千万万沿线蜀中百姓共同的期盼啊!
胡清越看着他,目光柔和似水。
山洞内存余的枯枝并没有多少,大家合计了一下,等衣服差不多都被烘干,就把火堆熄灭了。
万一他们还要在这里被困上几天,这些枯枝还得留着些。
大家又饿又累,好在衣服烘干后虽然硬邦邦的,好歹却没多冷了,山洞里又没了火光,大家便索性靠在一起,相互支撑着休息一会儿。胡清越也靠在李大姐的肩膀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清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山洞里安静极了,好像一下子少了很多人。
她稍微一动,李大姐就感觉到了,笑问道:“睡醒了?”
“嗯。”这个姿势自然不舒服,胡清越揉了揉僵痛的脖子,“把你胳膊压麻了吧?”
“我也睡着了,没觉得!”李大姐笑道:“既然你也醒了,咱们也出去看看?我刚醒来的时候,听着好像大家都摸出去了!”
胡清越这才知道,山洞里现在就只剩下她们俩了,也不知道李大姐究竟醒了多久,在这黑乎乎的地方守着自己会不会怕,便赶紧点点头。
随即又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到,又应了一声儿,两人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摸索着往外走。待在这里面也没法确切地感受到时间过了多久,胡清越有些后悔这次出来忘记把手表给带来了。
结果两人刚刚摸黑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回来了。
李大姐便问:“还在下雨吗?”
“在下,别出去了,啥也看不清,下太大!跟咱们刚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张秀兰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几个,把仪器上的雨披解下来了,说是去转转看能不能找点吃的用的,让咱们都别乱跑,在这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