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不是封建迷信,张秀兰是认出这里的岩层了吧?”胡清越笑道:“她可不是随口乱说!而且这边距离咱们工地还远,岩层没有被开山放炮所影响,植被也没被破坏,不会有事儿的!”
“还有这些说法嗦!”曹绍唐摸了摸后脑勺,好奇地四处打量,又转回头笑问:“张秀兰,你好久也这么能干了?”
大家都知道,张秀兰本来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在家里受欺负狠了,才跟着招工的人出来。原本也就是想赚点儿工资,让自己的女儿能在那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好过一点儿。可谁能想到,她还能变得懂这么多道理!
张秀兰便带着几分腼腆的笑意。她和曹绍唐夫妇也算熟悉,平时里也知道曹绍唐这人就是嘴巴不好,说这话却是没有什么恶意的,笑过了也只是说:“你平时下了工多带带你们家孩子,叫曹嫂子也能腾出点儿空来多学习,你就能发现,曹嫂子也一样能干!”
顿了顿,张秀兰又补充了一句,“也不好说,万一曹嫂子空了没学别的,都在练习怎么用擀面杖打人呢?”
大伙儿都知道曹绍唐家里三个孩子,曹嫂子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个曹绍唐虽然在工作上也算不错,一下班回去,却是个甩手掌柜,闻言都笑了起来。
听说原来在老家的时候儿,曹嫂子虽然脾气火爆,倒也是任劳任怨。可是自从来了工地,自己也能赚一份儿工资之后,又天天听着学习班讲各种道理,对于丈夫这种回到家就等着伺候的行径便越来越不能容忍。
开始曹绍唐还想拿一拿一家之主的威风,无奈被曹嫂子一根擀面杖就打得端不住了。偏偏不管是工地上的哪个领导还都要反过来批评他,时间一久,曹嫂子拎着擀面杖追丈夫也就成了工地一景。
曹绍唐没能端住架子,脸皮的厚度倒是修炼出来了,明知道张秀兰是在打趣自己,倒也不恼怒,只是笑道:“嗨呀!你晓得啥子!那是我们两夫妻的乐趣!”
“哎呀,我这儿才搞明白,怪不得曹绍唐你下班都不回去休息,原来是怕体会多了这乐趣哪儿哪儿都疼啊!”
胡清越看着大家都笑得格外开心,心里也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和这样一群乐观的人相处,总是能令人心情愉快的。
“莫怕,咱们不会一直被困在这儿的。”邓科见她一直没说话,低声说:“等水退了,就能出去。”
胡清越转头,跳动的火焰照在邓科黑黝黝的脸庞上,倒是衬得他那满脸认真又带着点强作镇的表情,显得格外笨拙,却也格外可爱。
“我倒是不怕,只是在想,万一被困个三五天,咱们没有粮食,该怎么办?到那个时候儿,大家也饿坏了,就算是 洪水退了,也很难走回工地。”
胡清越也把声音压得很低,“还有一个问题,咱们这十来个人,万一有谁生病了,也很麻烦。毕竟这里医生也没有,药品也没有。”
她叹了口气,“其实我有带来一点常用药的,感冒药、拉肚子药都有。可惜刚才摔跤的时候弄不见了。”
“这个也不用太担心。”邓科解释道:“山里还是能找到些吃的,这个季节,野果子是不少的,味道肯定不算好,好歹不至于饿死。只要雨一停,那些躲起来的小动物也被饿坏了,肯定要出来觅食,我想办法带大家弄点儿来吃。”
他笑着挤了挤眼睛,“这个季节的野兔,肥得很!”
胡清越一听,眼前似乎立即闪过被烤的金黄流油的野兔,赶紧说:“你可快别说了,刚刚才吃了东西,都给我说饿了!”
邓科摸着后脑勺憨笑,胡清越不由得瞪他一眼,“笑什么笑?我不信你不饿!”
别看邓科这人身板块头不算特别大,但是长期的体力劳动消耗惊人,胡清越知道他饭量比自己大多了。刚才那饼子可是不管男女,都分得一样多,其实就是照顾女同志们了。
但是对于邓科这样的饭量来说,可能连垫个底儿都算不上。
见胡清越突然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邓科倒是难得地反应快了一次,低声说:“我莫得事,我饿习惯了的。”
胡清越简直哭笑不得,“哪儿有这种说法!”
“真的!”邓科很认真地解释,“我们家娃儿多,我是长子……原本应该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没养大。我从记事儿起,印象最深的就是挨饿。别个说啥子童年快乐,童年记忆之类,我是没得的。”
邓科满脸苦笑,“别个下河是为了耍,我就是为了摸鱼吃,钓虾子吃。弄不到,我就要更饿。我还算好的,家里唯一的男娃儿,好歹还能认几个字。我那几个妹妹,自从四五岁就要做活路,捡柴、打猪草、喂屋头的猪,做一家人的饭,洗衣服……”
邓科叹了口气,“你没到我们老家那么穷的地方去过,你可能想象不出来。普通乡户人家,土里头刨食儿,养活一大家子已经很难。其实我们屋头,从前日子还是好过,祖上都勤劳肯干,也算小有家产。后来世道乱了,我们家被土匪抢了,我爷爷从前身上就有不少劳作引发造成的伤病。”
顿了顿,邓科又道:“听说最严重的伤,是给人带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伤落下的。后来又犯了,本来可以看医生,但是那个时候乱哄哄地,到处都在闹兵祸,就只能硬挺着。结果没有多久就稀里糊涂丢了命。我奶奶连吓带气,一身病,常年药不离口。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老汉儿(父亲)只有七八岁,我奶奶拖着他过了好几年,身体彻底垮了,他就跟着村里猎户学着打猎,那时候他才十二岁。”
胡清越听得入迷,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还会下套子!”
“嗯,这是最简单的。我老汉儿体质一般,但是脑壳灵活,学东西很快。”邓科的神情有些难过,“听说,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是我们那儿小有名气地猎手了!”
“听说?”胡清越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嗯,”邓科叹息了一声,“我们那个地方,能种庄稼的地方很少,大家连条田埂都不会荒着,因为有可能就那么一口粮食,就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