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别院的莺歌院里,胡煜敞着袍子坐在榻上一脸凶狠地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大夫。那一个个穿的仙风道骨的,却没有一个可以治的好他这顽疾,实在是庸才,还敢大言不惭地遑论自己能医百病。他剜了面前的人一眼,左手一挥就将案上的茶水尽数掀翻在地,像发疯一样地将那些个无用之人给踹出了门去,仍是粗喘着气,五官都带着怒意。
正当他气的有些发晕,无力地依靠榻上软垫时,胡家的管家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一下子扑通跪地,“公子,不好了,这衙门带人说要搜查我们南山别院。”
胡煜抬眸,看着那肩膀不住颤抖的胡氏的老人家,勾唇一笑,带着鄙夷,“慌什么,你家公子可是胡氏二房的嫡子,不过是一些青州小小的捕快,赶走了便是。”
他说的轻松,并不在意,又收回目光,看着那墙上的印记。不过是些个趋炎附势的胆小鬼,他还没放在眼里。
“公子,怕是赶不走了,这捕快带了知府大人的搜查手令,依这法旨我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老管家偷偷看了那榻上的主家一眼,显然那纵情声色的纨绔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抬袖擦去了额上的薄汗,这才直起了身子,完完全全面对着胡煜,“少爷,衙门传话说着青州金银商洛氏的夫人失踪了,而在她失踪不久后,洛氏的仆从从她的屋里找到了少爷你的亲笔诗文和护身符。于是洛氏认定是少爷将他家夫人掳走的,这才大闹府衙求了知府的搜查手令。如今这事闹得大,青州百姓半数都知,不少世家的子弟也都晓得了,我们要是不让这些捕快们进府,怕是要被人扣个心虚的帽子。如果此事被长房知道,少爷你怕是又要被赶到一个苦寒地了,还请少爷三思啊。”
老管家叩首,长篇大论的说的恳切,这才引起了胡煜的关心。
毕竟“长房”二字对他的威力太大,之前犯错被赶到青州,从那后他行事小心了许多,不碰的 绝不碰,这才可以有个享受。如今这事一闹,要是引起了老头子的主意,他还不知道要被发配到哪个荒凉地。
“即使如此,便叫他们进来查吧。本少爷也没掳他那个洛氏的小娇妻,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叫那些下人嘴巴严点,否则别想见到明日的太阳。”
“是。”管家遵令,躬身退了出去,阖上门这才带着一众小厮急匆匆地赶到了府门,笑意盈盈地将顾隐一队人给迎进了院子里。
“大人久等了,我家少爷已经应允,大人自可随意查验,只是若并未查出什么,还烦请大人给我胡氏一个解释。”
听着胡管家威胁的语气,顾隐敛眸,摸了摸怀里躁动不安的小白,轻动唇齿,“那便要看看你这宅院深深,藏没藏些龌龊事。”
顾隐振臂一挥,身后的捕快兄弟四散查验,而他也将小白放下,看着它兴奋地往前冲去,顾隐便抬步跟上了它的行迹。
而看着他们去的方向,胡管家的指甲嵌入了皮肉里,老气横秋的脸上带着恐惧。
门吱呀打开,小白钻进了胡煜的卧房里,小巧的鼻子嗅着洛寻留下的气味,一直到了墙根处才停下,用自己的小爪子不断地挠着墙皮,喉咙里还发出嘤嘤的声音。
“小白,就是这里对吧。”
顾隐将小白抱起,看着怀里小家伙晃荡着脑袋,再根据洛寻给他的描述,他知道小白找对了地方。他转身将小白交给了身后跟着的弟兄,用手触摸着那面墙寻找着洛寻所说的机关。
“大人,那是堵实墙,没什么可查的。”老管家急急出声,布满如刀刻的皱纹的脸上陡然沁出了细汗,慌张地注视着顾隐的动作。
“哦,那为何我的狐狸会有反应,怕不是这墙后藏了暗室,而那暗室里有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顾隐睨眸,看着那个汗如雨下的人。像他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有谁不会产生怀疑。
顾隐回头继续摸索,终于找到了机关,他按着洛寻的法子解着机关,随着啪嗒一声,一道暗门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正当顾隐准备带着人进去,那管家转身准备逃跑,却立刻被小白发现。小白从一捕快的怀里跳出,四爪罩在了老管家的头上,只听得一声接一声的惨叫,那人就倒了地,他那张老脸上满是红痕,鲜血流个不止。老管家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呻吟,而一旁小白正在舔着爪子,高抬着头看着顾隐,小小的眼睛里都是得意。
顾隐看着这小家伙的凶狠,让他后悔自己当初竟会做出想将它做成护膝的想法。
他不禁咽了一口口水,想当初他要是真动了这年头,那他也会变成像他这个样子。
他别过头,不再看那人的凄惨样,带人入了暗室,而愈走愈深,这洛寻所说的牢狱就叫展现在了他的眼里。
那样的精铁没有铸成士兵手中的利刃,让他们可以拼杀敌人,却成了镣铐,锁住了一个又一个生命。
一下子他有些无奈,这样的人间,还真是满处劣迹。
“一队人将尸体证物带走,一队人去捉拿胡煜。”顾隐沉声命令,那身后的人便从暗室出来,押着胡氏的管家朝着莺歌院去。
一刻钟后,胡煜的怒骂声在院里响起。顾隐背身站在别院的大门口,等待着那罪人胡煜的到来。
“你们凭什么抓本公子,我可是当朝大将军胡昌明的侄子,你们又算些个什么东西。”胡煜被压跪在了石子路上,他用尽了全力挣扎,可他早是个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那还能挣得脱这些受过洛寻训练的捕快。
“胡公子,我们在你的暗室里发现了水牢,并且还找到了洛氏夫人的尸体和前段时间死去的花魁的贴身物品。现在证据俱全,还烦请胡公子到我们衙门里的牢狱呆上一呆,看看我们老爷何时能给你定一个送你上路的好日子。”
顾隐转身,微微弯腰,用轻蔑的语气将这每一个字都说了清楚,不急不徐,铿锵有力。
“什么洛氏夫人,根本就是栽赃。本公子才没有做过哪些事。”
“再者说你们也没这个本事,我敢保证没多久你便得把本少爷给送回来,到那个时候,本少爷一定要取了你的小命。”胡煜圆睁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顾隐没搭话,只是拊掌,让人将他带了出去。
而后幽幽一句,“我的命,从没有谁能够要了去。”
……
青州牢狱又添了个新人丁,那些个牢狱里的常住客都兴奋了起来。
胡煜被关在了牢狱的最深处,他缩在角落里,厌恶地看着周遭脏乱的环境,而那不时蹿过的黑影,让他这么个大人都不由背脊一凉,有了些恐惧。
而远处一抹丽影走进,牢狱里原来的躁动一下子消失,那些个穷凶极恶的家伙都纷纷乖乖跑去面壁,没人敢跟那个女罗刹有个视线上的交流。
毕竟他们体验过她的手段,那些个摧折人精神的法子,比鞭笞还要恐怖。
胡煜瞧着那抹在自己牢房门前驻足的绝色女子,嘴巴微张,震惊不已。
“是你。你这个贱人。”他飞扑过来,双手拽着牢门,狰狞地看着洛寻。而他眼中带着杀意,牙齿紧咬下唇,舔噬着唇上鲜血带来的甜腥。
“啧啧,我说胡公子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你要是气过头就这么撅过去,我这游戏还怎么继续。”洛寻不改容色,脸上带着浅笑,似早春,却携着寒风料峭。
“你这贱人到底想怎样。”
“胡公子别一口一个贱人,从古至今都是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如今我在牢门外,你在牢门里,很显然胡公子你才是那个下贱的胚子。”洛寻冷声道。
“你凭一个死在我暗室里的下作的风尘女便想要我的命,简直是可笑。我胡煜是胡家的公子,我敢保证明天你便要将我请出去,那时我要你成为我的身下客,看你还有没有这般的傲气。”
“哦,是嘛,只怕公子你没那个能力。”洛寻扯嘴一笑,意味不明地眼光盯着胡煜腰以下的位置。
“你,果然是你这贱人,我出去以后一定要了你的小命。”胡煜伸出手想要掐洛寻的脖子,可被脚镣困住,一脱力便重重倒地,眼前有了黑影。
“只怕公子没那个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我打杀一个签了卖身契的青楼女还要不了我的命。”胡煜瞪她,却觉得眼前的一人成了三人,而且各个都笑的诡秘。
“谁说那尸体是你买下的青楼女了,那人明明是洛家的夫人,青州金银商的妻子。”
“你这是要污蔑于我。”胡煜阴阳怪气地出声道,“那女子可是个名角,风尘里没人不识,你这个把戏没人会信。”他大笑,笑的猖狂,却没看见洛寻的不屑。
“那尸体被水泡的发胀,早就辨认不出了面目,只要洛氏的人一口咬定那具尸体是他家的夫人,又有谁会将富商的富贵妻,和那青楼里的奴颜倌想到一起。诚然你打杀一个卖身于你的风尘女没什么事,可如今死的是良家妻,你便再没了那份可以全身而退的底气。”
“呵,就算大家都判定我杀了洛氏之妻又怎样,不过是一介商贾,哪里抵得了胡家的威力。只要胡家施压,他便没了在这南越的生存地,到时候他洛家还不得乖乖地将这事给瞒下,我一样可以全身而退。”
洛寻鼓掌,她很佩服他的盲目的自信,“没错,胡氏权大,区区商贾跟那些个青楼女一样没被你放在眼里。可我却忘了告诉你,我在南城的一个小院里,找到了青州盐务使的嫡女,经她供述,你便是囚禁她的真凶。想来这个时候柳大人告你的折子已经进了越都,携带着的便是柳家小姐柳颜的供词和我写的关于青州失踪少女溺毙案的卷宗。等这两案并发,这牢房便是胡公子的归宿。”
“你又想给我栽赃个什么罪名,什么柳颜,什么溺毙案,我一概不知。我是在南城关了一个女子,可她是个青楼女,又怎会是什么盐务使的嫡女。”胡煜双眉紧锁,既愤怒又不解。
他的表情不假,看不出端倪,揣摩着他的此时的样子,让洛寻头脑中闪过了怀疑。可她还是将这怀疑压下,继续道,“胡公子这下子便不用隐瞒了吧,两案并揭已是事实,你没有扭转的可能。”
“呵,就算你栽赃我这两项罪名,你也不可能让我丢了命,我父二品文官,耳目众多,就是一个小小盐务使的折子,轻易压下便是,根本达不了天听。你跟我胡氏满门斗,只是你自不量力。”
“谁说我要的是你胡煜的命?”
“你什么意思。”
“只是要了你的命太便宜你了,我的是你感同身受,我要的是你身败名裂,我要的是你永世不宁,我要的是你入阿鼻地狱。”洛寻面上腾着怒气,语调越发的激动,让那胡煜只举得好似身沉深海,动弹不得。
“‘君子出门游,狐狸却当道,君子欲赶狐,狐张口就咬,君子没办法,转身落荒逃。’这是孩子们嘴里念叨的歌谣,胡公子你听着可还好。这狐嚣张,明明被君子所养,却反咬君子一口,你说这君子会怎么处理这只生了贰心得狐狸。是扒皮,还是捅杀。”
洛寻长眸微敛,转身走了,嘴里还念叨着那个童谣。
而牢房里的胡煜听着这歌谣似有些惊慌无措,他将自己的耳朵蒙上,可这朗朗上口的乐谣还是钻入了他的耳朵,震慑着他的每一根心弦。
杀人诛心,她从来不会忘。
洛寻缓步而出,看向了迎上来的牢狱看守。
“将那胡煜关进哪些个奸淫妇女的贼子的牢狱里,这个月的贴补少不了你的。”
“是。”那看守笑的开心,带着兄弟拿着钥匙就朝着胡煜的牢房走去。
听着那要是的轻响,洛寻出了牢狱,看着蓝蓝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晴天最讨人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