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风中开始偶带着热意,直直扑面而来,让人心里多生了些愁情。
娆妖坐在明鸾殿一角的秋千上抬头凝望着这四方的天景,她面色平淡似水,无波无澜,仿似没有听到那朝堂上人们的污言秽语,字字诛心,满载着尖酸刻薄意。
参她的折子已经在君易的书案之上高高摞起,皇后的训诫也一日比一日让人惊心,可娆妖到底是不在意,毕竟他们诛杀的不是自己的魂灵,一个空落落的躯壳,又有什么好怜惜。
娆妖唇角渐渐泛起了笑,给她那张媚态自成的面容多增了一分的柔情,让旁侧候着的内侍瞧着都堪堪失了神,半晌才在娆妖的调笑声中红着脸垂下了眸子。
她笑着那毛头小子的无礼,转眸环视着这座君易给她打造的华丽的笼子,这个按照洛璎喜好打造的笼子。她面上的笑渐渐消逝,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滴在了掌心,她心中地哀戚渐起,可这时候那抹明黄出现在了院子里,眸中带笑地打量着眼前的美景,那眼角的细纹皱起,本来直挺的背脊有了些弯曲,面容红光褪去,他再不似初次见时那般英武不凡的样子。
风在此刻突然有了些脾气,它在秋千之上的树冠之中扭动着身姿,扰落了那枝头满坠的花朵,火红的花瓣纷落而下,落在了娆妖的青丝之中,见那粉衫做了红衣。
“阿璎。”君易瞧着正在伸出手臂用掌心接着落红的女子,那个多年来不敢叫出的名字下意识地从口中喊了出来,一时听来有些暗哑生涩,让人有些陌生了。
君易屏退了身后跟着的近侍,抬步朝着娆妖走去,步子有些虚浮,喘息声也逐渐急促,娆妖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的靠近,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知道这个往日里看起来神采奕奕的男子,此刻已然有了一副油尽灯枯的身子,就好似立在院中的火烛,只要一道微风的轻拂,那跳动的烛火转瞬就会消散在风里,再没了痕迹。
”皇上。“娆妖强迫着自己的面上重新绽起了盈盈的笑意,软着声音唤了君易一声,就瞧着那人缓缓抬起了手臂,小心翼翼地将那落在了娆妖青丝之上的落红给摘去,感受着那人泛着凉的手掌的轻触,娆妖只觉得心里生了恶心,在君易瞧不见的地方强强压了下去,继续用那双妩媚动人的剪水眸子盯着这双已然散了神韵的眸子。
君易伸出手臂将娆妖打横抱起,朝着殿内走去,明明怀中是个瘦弱的女子,可还是让他的每一步都走的艰辛。手臂微微发着颤,可他还是秉持着一代君王的傲气,他将娆妖送入了屋子里,将她放在了榻上,凝望着那张凄楚动人的面容,在那一瞬他仿佛又瞧见那个坐在假山上嘲笑他的少女。
到底是报应,如今是在还债而已。
君易深吻下去,厚实的手掌探入了娆妖的衣领,那温香暖玉拥在怀里,他的眸子里都是深情,可说到底都是为了那个人而已。
翻云覆雨,体味着个中滋味,那肺腑里多入了一份毒,他无力地瘫倒在了榻上,就那样弥散了意识,再合上眼睛之前瞧见了那个女子面上地厌恶之情。
君易地唇角艰难地勾起了,明明知道这是一场局,却还是奋不顾身地跳了进去,他不过是为了消减一下心里地罪孽而已。
娆妖的细眉拧着,盯着那个已经全无知觉的君易,她冷哼一声,垂眸看着自己身上七零八落的痕迹,她伸出手去,将那滑落臂弯的外衣拉起,赤足踏在冰凉的地板上,朝着门外而去,算着时间惊声呼喊,将那候着院外的内侍给招了进来,冷眼瞧着他们面目惊恐地朝着榻上那人拥去,此刻她只是一个看客,观着那人地零落而已。
娆妖被皇后派来的人压入了皇后地寝殿里,她废力甩开了那两个钳制着她肩膀的妇人,理了理自己的前襟,姿态平静地瞧着那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唇角带着冷笑,声音也似寒冰,从唇齿之间飘飘然地吐露了出去,“不知皇后娘娘将臣妾押到此处是何用意。”
“皇上在你的殿中昏迷过去,现下仍是未醒,你损折龙体,可知是何罪名。”温岚一掌拍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那眸子斜飞着,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端庄娴静的样子,反似一个刁恶的妇人,嘴脸可怖至极。
娆妖见着温岚那面目的狰狞,她提袖掩面轻笑,那声音清脆动听,却在这时像利剑一般戳刺着温岚的心。
“娘娘这是何话,臣妾怎会损折龙体,不过是些房里的私事,怎就被娘娘说的这么的严重。”娆妖看着那个气急败坏的女子,挑眉看着她,意味不明的深望了她一眼,就轻声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也是,娘娘位及中宫,显然是不稀罕这些事的,否则娘娘怎么会甘于守在这座空殿里,到底是臣妾心小了些,一刻都不愿意将皇上放了去。”说着还伸出了纤细的手指,掰着盘算着时日,瞧着那人面上的笑靥,温岚眸中浸了杀意。
很显然,娆妖的话戳到了温岚的痛处,她大掌挥起,声音严厉,“来人,将小柳妃送回明鸾殿里,好生派人守着,要是让飞鸟溜入宫里,惊扰了小柳妃的安宁,本宫定拿你们试问。”
人们拥簇上来,钳制住了娆妖的手臂,娆妖卸了身上的力气,冲温岚一笑,“娘娘,臣妾其实也是想帮你啊,可谁知皇上还有一息尚存啊,听皇上身边的大监透露,这遗诏可是拟好了,到底这上面写着谁的名字,那可就不知了。想来娘娘也是觉得可惜的吧,毕竟皇上要是真的在臣妾的明鸾宫丧了命,那这温家只手遮天,将太子推上皇位简直轻而易举,你说是不是呀,娘娘。臣妾若是娘娘,便在这遗诏未出现之前先下手,这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还不赶快送回去。”温岚咆哮道,看着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大笑着离去,温岚跌坐在了椅子上,那般的无力。
有时候,被人看穿心思,真的是件令人不太舒服的事。
君易的寝殿外候着许多人,其中就有君辞和洛寻。
侧目偷偷打量着那个红衣的男子,却没想到那人突然转过了眸子,就那般视线相撞,对上了那人邪魅的笑颜,还是那副慵懒无羁的样子。
洛寻急忙收回了目光,往君辞身侧移了一步,君辞回眸对上了君扬的那双眼,将洛寻揽在了身后,成了她的荫蔽。
正当两人眸光交接的激烈,面前的那道金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面容白净的男子从里侧走了出来,扫眼打量了一下殿外候着人,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微张了嘴,用那阴柔的声音说道,”传皇上口谕,北境战事吃紧,三皇子机敏聪慧,有统帅之才,故派三皇子君扬领禁卫千人赴北境战场接管统帅之职。”
君扬唇角勾起了一抹笑,他的父皇还是一如当年,名副其实的老狐狸。
北境战乱十余年,那里的兵士最初都是南家兵,那统帅更是南太后的唯一的侄子,这样的人又怎会肯将那统帅之权交给他,而这禁卫历来是领命于皇帝,看起来是给自己的儿子寻了一个保驾护航的好助力,实则不过是寻人看住他的一言一行。
贬庶边疆,不过是将他从这权谋之地支出去。
只可惜,这老头子低估了自己。
君扬笑着承下了,看着那太子面上渐渐显露的得意,君扬冷哼一声,心里有了轻蔑意。
这家伙到底还是高傲过了头去。
洛寻看着那两人的明争暗斗,低低在君辞的身侧说道,“君辞,你父皇此举就是要把君扬放逐出去,让他一时半刻没法回来,可我却觉得此事没那么容易。”
“丫头,你说的没错,那千人禁卫便是老头子派去看着君扬的,可君扬这么些年豢养的暗卫又何止千人,放虎归山,这才是最危险的决定。”君辞眸中闪过了凌厉的光,君扬的动向他不得不防。
殿外的大监观着气氛的凝重,又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皇上还言,他病体未愈,可这国事未歇,太子自幼同他策论政事,是最好的监国人选,故特令太子监国,汝等佐助,兴南越,平国事。”
“儿臣接旨。”太子躬身领了旨意,那唇角在不可见的地方偷偷挂上了笑,可片刻又回到了平时波澜不惊的样子。
毕竟冬猎给他的名声有了损碍,如今领了监国一职,便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他往日的功绩,他这名声便再次重振而起。
众人庆贺着太子的喜事,洛寻的眉头却蹙起,盯着那朝着君辞和她走进的大监,洛寻下意识地抓住了君辞地袖子,警觉地盯着那个面上嬉笑地白净男子。
“成王殿下,皇上想见你,还烦成王殿下随奴一同去。“那人伸出手臂,做了请的姿势。
君辞点了点头,便打算随着他去,却感受到了身后地那道阻力。
”丫头。“君辞朝着她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那个老头子还奈何不了我。”
看着他面上的显露的肯定,洛寻松了手,瞧着他离开的背影。
一驱一留,远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