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离殿，是和无虞宫一样死寂的地方，唯独不同的是这里被人精心打理着，和往日一样，没有丛生的荒草，也没有枯朽的枝桠，灯还挂着，只是在没有人声罢了。
这不是因为那人心里还记挂着这灵离殿之前的主人，他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贤德的名声罢了。
“小姐，我们来查案，为何要让泠他们假扮我们早已回府了啊，在这皇宫里，惩戒司可不是旁人能阻得了的。”空青出声问道，那寒风料峭，卷席到她身上，让她不住抱臂打着哆嗦，双手不停地搓着自己得臂膀，想要生些暖意。她看着面前正在给小姐披披风的君辞，空青心中有了艳羡，那带着怨气的眼睛就瞟向了一旁正在专心搜寻的夜洺的身上。
明明同处屋檐下，这人与人怎么就差别这么大。
“惩戒司虽有权势，可以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查办，可这案子牵涉太多，证据被损的也差不多了，这真凶藏在暗处，本就难以提防，所以不到引蛇出洞那一步，这形迹就不能显露出来。要是让真凶有了警觉，这案子就真的破不了了。”
洛寻言毕，就抬眼看到了空青的那副气鼓鼓的模样，她偷偷的笑了，眉眼弯弯的，“君辞，看来我身边的人也要留不住了。”
洛寻打趣道，继续看着那眼前那两人的打闹，这场游戏终是在空青的胜利下结束了，那个抢了外袍一脸得意的姑娘，和那个跟在身后一脸委屈的好儿郎，真的很相配啊。
“毕竟，你得看看他是谁的手下。”君辞微笑，那样柔情的眼神好似能让那枯木都生了花。
洛寻轻哼，不再去看他那得意的模样，可嘴角的笑还是忍不住的绽开了，艳如春色，那里面含着的暖意，把这初雪都给融化了。
“空青，你这是在做什么？”洛寻瞧着空青正趴在地上用指节扣着地上的石板。
“小姐，我这不是再找有没有暗道嘛。不是小姐说的那有暗道的地方一定是中空的，所以敲击的声音会有所不一样。”
洛寻上前将空青给扶了起来，她给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然后那双秋眸扫过了她刚才趴过的地方，面上的笑意微荡，“傻丫头，当初皇城禁卫将这做宫殿都快要翻过来了，如果真有暗道，早就被发现了，还等着你来趴在这地上一块一块地敲着那石板？”
“可既是如此，这能查到的，早就被查出了，我们几人来又能找到什么呢。”
听着空青地话，洛寻蹙额，她说的很有道理，这座灵离殿当初被查了个彻底，那么多地皇宫禁卫都没能在这发现什么东西，她们又能找到什么呢。
洛寻的眸光有了波澜，她微微抬起头，看着那座琉璃瓦的宫殿，陷入了沉思。
她来这，其实更多的是想去感受璃姬当时的绝望和哀戚。
她缓缓阖上了眼睛，在脑中划过了一切的可能性。
七窍流血，这种症状是身中剧毒会产生的，可当初责令查案时不可能没有发现璃姬死于中毒，那么多的太医轮流查验，除了高座上的皇帝，没有人能将他们全部收买了。假设真的是君易下了毒手，可这动机就不能成立了，一国帝王怎么会希望自己祖辈打下的部族动乱，就算璃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在君易的这座偌大的笼子中多养了一只飞不起来的鸟儿罢了。
这路走不通。
洛寻摇了摇头，她缓缓睁开了眼，捏着裙摆，抬步入了屋里，就看见了正坐在桌案前翻看着那些书卷的君辞。她探身过去，那泛黄的纸张上写的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但当她视线下移，那右下角的盖着的红章却让洛寻很是熟悉。
那上面的图案让她的那黛黑的娥眉蹙起，“君辞，这些纸上写的是什么？”
“这些都是璃姬当初的家书，用的都是东域的文字，写的都是在皇宫里所发生的日常琐事，上面还有着回函。这出自和亲公主的手书，往往都是被查验过才可交由信使送出的，藏不了什么秘密。”
“那这个章上的图案是何意义。”洛寻伸手指着那个红章，另一只手已经摸在了腰上，触及到了那个她带在身上许久的东西。
“这是东域的部族图腾，是身份的象征，也只有东域的贵族才能拥有刻着这个图腾的印章。这章刻法特殊，除了东域宫中的印刻师，别人再没这个本领，因它无法仿造，所以被东域的人当作是辨别友敌的凭证。”君辞缓言洛寻解释道，转眸瞧见了洛寻那眉目的肃然。
黑黑的瞳仁里沉下了些许的东西，那光华流转，将眼前的人看了个彻底。
“丫头，你是不是认得这个东西。”
洛寻点了点头，那握着印章的手缓缓张开，一个刻着同样图案的印章就入了君辞的眼中。
现下想来，当初自己听到的那个尖利的不男不女的声音就是宫中的内侍吧。
“君辞，我想当初你应该派人查过我的身份吧。我猜你也只查到我从南山下来，最后入了青州的衙门吧。”
“没错，我曾派人去衙门中寻你的户籍，却被林捕头给搪塞了过去。所以我便下了令，让丙士探寻你来青州衙门之前的踪迹，却也只能查到你曾在南山捉弄了几个猎手，再追寻不到其他的事了。”
想起那三人狼狈的样子，洛寻蓦地笑了，但那笑很快就消散了，而面上泛起的是冷意。
“君辞，我曾以为我会死，却没想到在南山的一座破庙里重生了过来，可这具身体在这世上之前经历过的事我一点都记不起了。我收拾了那些图谋不轨的贼子，抢了他们的东西就准备逃下山去，可雨下的太大了，将我困在了那山中，我只好等待着天亮。”
“第二日，我继续了下山，路遇水源我打算看一看我如今的样子，这时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我急忙藏在一旁的枯草里，直到外面没了动静，我才敢走了出来。我走出来的时候，被追杀的人已经死了，而他将身上东西藏在了草丛堆里，我循着他弥留之际给的提示，将那东西给挖了出来，那里面就有一个我看不懂图案的印章、一封举荐到青州衙门任职的信和一些银票，也因此我最后选择在青州衙门寻个落脚地。”
洛寻语气平淡地讲述着，她微垂着头，她的言语里交代了她自己的事。
她不知道君辞明不明白她言中之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这听起来如此荒唐的事。
“君辞，我是洛寻，却也不是洛寻。”
君辞凝望着面色有些慌张的洛寻，他伸出手来用指尖划过她的细眉，他淡淡一笑，手指下移，轻轻刮过她高挺的鼻梁，“傻丫头，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丫头。”
听到这话，洛寻的鼻尖有些酸了，那晶莹的眸子腾起了朦胧的水汽，似印入了江南的半城烟雨。她眸光潋滟，指尖划过眼角，带走了那调皮窜出的泪滴，朱唇绽出了释然的笑意，略展了她面容的昳丽。
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事，如今也说出来了，那最后的一丝顾虑打消了。
她是个孤儿，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反而看惯了事态的炎凉，见过那阴角里最深处潜藏的黑暗。
那时的她总是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她也总是笑着面对这世间一切的变化。虚情假意见的多了，她也就将自己的心封起来，她还记得她曾在大街上呆呆地站着，那霓虹灯地闪耀，那四周地吵杂，跟她好像都没有太多地关系，她是游离于那之外地存在。
可如今不是了，那把锁被打开了，她地阳光照进来了。
“林伯诚不欺我。”洛寻笑着说道，贝齿微咬着下唇，双颊红红的。
洛寻将那个印章送入了君辞的手中，“君辞，当日我虽没见过那凶手的面容，可却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声音，而那其中有一个声音极其有特色，是男性的嗓音，但有着一份女子的柔，当初我没有分辨的清，可如今我入了这皇城，也就知道那人是个什么身份了。”
“内侍。”君辞答道，“看来这皇城里有人跟东域暗地里有勾结，这么多年一支未曾断过。”
洛寻凝眸，微微皱着眉冷言道，“君辞，那药可查到是什么了嘛。”
“这药你很熟悉。”
“曼陀罗。”洛寻又想起青州狐妖案，又再一次看见了那个为了情爱痴狂的人。
到底是何人能悄无声息地在清妃的药包里加入曼陀罗，到底又是为何精通医术的清妃没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异样。
洛寻苦苦思索着，突然有一念头在洛寻的脑海里划过了，她微微转过头，继续看着那个在查看书卷的男子，她又将那个念头给压下了。
可这怀疑的种子还是生根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