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取代黑夜,在这晨光出露的时候,洛寻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听着屋外传来的吵嚷的声音,微蹙着额头,缓缓支起了身子,看向了那紧闭的门的方向。
“空青。”洛寻唤了一声,可许久后都没有收到回应,这时洛寻才拍了拍自己睡得有些迷糊的脑袋,明明是自己把空青派出去的,如今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而且自己这屋里历来也不许将军府里的其他下人靠近,也难怪她这一嗓子没人答应。
洛寻摇了摇头,伸手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在架子上取了件外衣披在了身上,然后迈步朝着门口走去,推开那道紧闭的门,看见了屋外的情形。
院中,三四个衣着破烂的小女孩正站在那里,微垂着头,紧紧抱在了一起,那眸光中带着胆怯,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那般弱小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怜惜。而此刻她们正面对着将军府老管家的审视,一会是看牙口,一会又是捏胳膊,那目光在女孩们的身上游走着,让一侧看着的洛寻心里有了些不舒服。
“这一大早的大吵大嚷的,还让不让本郡主好好的休息了!”洛寻故意放大声音怒喝了一句,然后拢着自己的外衣走到了院子里,瞧着那乐管家对她笑盈盈地行礼,她近距离扫视了这般地场景,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乐管家身侧的一个婆子身上,许是她眸光锐利,那人被打量的有些发虚,一个劲地用那袖子抹着额上的汗水。
“郡主恕罪,是老奴动静大了些,扰了郡主难得的好休息。”乐容言躬身一礼,那白胖的脸上堆着笑,眼睛微眯着,倒是让洛寻想起了年画娃娃,只是眼前这人可没有娃娃那般的单纯可爱。
一个由皇后寻理由塞进来的人,又怎会是盏省油的灯。
“乐管家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事不在前院,反倒跑到了本郡主的院子里。”洛寻瞟着那几个女孩子,她的嗓音冷冷的,不似平日里的温和,凝着威严,同她那眸中的冷光,一并化成刀,刺向了那个表面和善的乐容言。
“回禀郡主,老奴以为郡主不愿在院中多安派些人手应是嫌这将军府的旧婢照顾不周,这不碰巧人伢子送了些女孩来,老奴就想着从里面挑个一两个,安在这院中,给空青姑娘分分忧也是好的。而把她们都引到郡主的院中,也只是想让郡主醒后可以看看谁比较和郡主的眼缘,只是老奴考虑有些欠妥了,之前跟了温家的小姐太久,记得都是温家小姐们平日起身的时辰,倒没想到扰了郡主的休息,真是老奴的过错。”
听着乐容言那字字恳切地话语,洛寻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什么没料到,不过是想讽刺她没有个贵家小姐的样子,真不愧是温家出来的,调教出了一张好嘴皮子。
“这也不怪乐管家,本郡主夜里总是睡得不安稳,所以起身的时间就晚了些,之前住在成王府时,七皇子体恤本郡主,就下了严令,不许人在府中吵嚷,怕坏了本郡主的休息,原也是有些不安分的,但不过就是几板子的事,再犯也就是下个惩戒司地地牢,解决起来倒也容易。”洛寻莞尔一笑,这话从她嘴中轻飘飘地说出,最后砸在了乐容言地身上,叫他脸上的笑凝固了。
“成王殿下还真是疼爱郡主。”乐容言艰难地在唇角挂了笑,“不若郡主看看这人伢子送来地女孩吧,都是东域的姑娘,会做些东域的菜式。”
洛寻闻言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了那几个女孩,正巧对上了其中一个发自探寻的眸子,而那蓝蓝的瞳子,入了洛寻的眼睛。
“蓝瞳子。”洛寻轻声道。
“没错,都是东域的孩子,这蓝瞳子就是证明。”人伢子扬着笑焦急地出声道,她看准了洛寻地好奇,算来这趟将军府不会白跑一趟。
洛寻微叹了口气,她之前曾问过空青那空山在何地,她曾说紧挨着东域,相似地水土扬着的人儿,应是有那么一二般的相似之处,如今看来就是这蓝色的瞳子了。
“这几个孩子都还不错,给人伢子钱,把这几个孩子留下吧。”
听到这话,人伢子开心地朝着洛寻行礼,嘴里说着恭维话,让洛寻觉得有些吵了,索性就交代了乐容言将那几个孩子安置好,转身回了前厅,而这时正巧看见了入府地空青,她地眼下有着黛黑,走路也有些虚浮。
而她身后一抹黑色的身影,正张着双臂,紧紧地跟在空青的身后,时时注意着她的步子,在后面护着,防止空青栽下去。
洛寻看着这两人掩唇笑了笑,目送着他们二人跌跌撞撞的离去,洛寻也该出发去宫里了。她必须要趁着君辞在惩戒司查办贪官污吏的这几日,将这事给理理清。
洛寻抬步入了那府门外早早等候的车架,车中一个黑衣的女乙士已经候在了那里,空青昨夜按照她的吩咐,在那殿中玩了好几盘的游戏,她实在是不忍心再让空青折腾,所以这君辞之前留在将军府的乙士就派上了作用。
乙士执梳帮她盘弄着青丝,而她则在翻看着之前太医留下来的验尸单子,瞧着那上面的记录凌乱的信息,洛寻有些头疼,但还是一字一句的看完了,直到瞧到了那上面写着的一句话,那冷意攀上眉头,她缓缓闭了眼,然后反掌将那单子给阖上了,放在了一旁的木箱上。
随着车马微晃,那木箱上的铜锁也在晃着,时不时还在发出清脆的叩响。
马车进了皇城门后就停下了,洛寻提着裙摆下了车,身侧那些各司的宫女奉着东西从她的身侧走过,纷纷朝着她行礼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嘴里好像还在小声念叨着“无虞”二字,想来因是害怕洛寻将他们的谈话听了去,告给君辞,把她们的小命给丢了。
“郡主,我们可是先去梓云殿。”一旁候着的乙士出声问道。
“不,我们先去冷宫,那里还有一个人在苟且偷生着,”
洛寻抬步走向了梓云殿的反方向,在一番的弯弯绕绕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已然破败的宫殿,那大门上的漆已经脱落了,门上的牌匾也斜斜的挂着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洛寻万不会想到这皇城中还有比无虞宫还要凄惨的地方。
洛寻迈过门槛走了进去,里面充斥着一股不太好闻得味道,一道水汽腾起,抬眸看去院中一个身形佝偻的妇人正在烧着火,她时不时地咳嗽着,那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瞧着她这样应该是陈年旧疾了。
那妇人的眼睛已经凹陷了,她一切的事情都只能靠她的耳朵来听和她的手来摸索,所以她那双粗糙的手上有许多的口子遍布着,像一条条的虫横亘在手上,看起来可怕极了。
洛寻站在远处打量着她,盯着那妇人许久,洛寻才将目光移开,继续审视着这院中的环境,最后将那流转的目光停在了院角处的一个铜盆里。
那里面有一些黑灰,没烧尽的纸钱一角在盆中安静的躺着,而这时一阵风刮过,将那尘灰扬起了,而那朦胧中,妇人转过了身来,面朝向了洛寻所在的方向。
“小姐可是迷路了,这是冷宫,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弃妃和我这个瞎眼的婆子,没有小姐要找的人,这地晦气,小姐还是早些离开吧。”瞎婆子张口说道,那声音轻细,不似她这外表的粗糙。
“婆婆的听力真好,能听得我们是一前一后入了冷宫中,而且她的脚步比我的实,还总是跟着我的步伐,所以应是我的护卫,再加上我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婆婆就是从这些判断出来我是贵家小姐的吧。”
瞎婆子听着洛寻的话拿着木汤匙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如此看来小姐不是迷路了,就是不知道这冷宫残存的人,谁对小姐有用呢。”
洛寻朝着妇人走去,那锅里炖煮的竟是些米糠,两三片的菜叶子在里面搅着,看不见荤腥,还散着一些酸涩的味道,这冷宫的日子是如此的艰难啊。
洛寻在一旁的一个木桩子处坐下,揽了裙子,然后看向了那个正在盛米糠的瞎婆子。
“我今日至此,只是想寻位故人罢了。”
“哦,是何故人啊。”瞎婆子继续盛着米糠,才将那破碗装了一半,那锅就见了底。
“东域故人。”洛寻朗声说道,那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那般的清晰,入了瞎婆子的耳中,她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了。
“东域?小姐怕是寻错地方了吧,我瞎婆子虽是璃姬娘娘的贴身侍女,可也是这南越的人,又怎会和东域有联系呢。”
“是嘛,那真是可惜,算来东域的荼蘼花应该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