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童飞问完就后悔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甚至连问都不敢去问。他害怕答案，更害怕的是自己，他还想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哪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他也抱着那么一点零星的希望。
似乎只要他不问，赵柯不说，他们就还是上下级关系，他可以假装赵柯对他没有特殊的感情，这样他才能继续面对这个男人。
可是，这一次，赵柯并没有给他继续自欺欺人的机会。
就在他问出口之后，赵柯呼吸停顿了两秒，身体也随之僵硬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看着他，沉沉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
何童飞下意识就做出了自我保护的回应：“可是我不喜欢你。”
“嗯。我知道。”
“不，不是，是……我不喜欢男人。”
“嗯。”赵柯哼了一声，睁着眼很无奈地看着他，问：“还睡不睡了？”
“啊？”何童飞有点傻，反射弧暂时没跟上，呆呆看着赵柯，不明白问题怎么跳跃性这么强。
赵柯眉心轻轻蹙着，起床气又不可避免地上了脸，但声音很温柔，还莫名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我很困……”
何童飞赶紧点头，还是有点懵：“哦。那你继续睡，我不吵你了。”
他刚说完，赵柯就闭上了眼睛，眉心依旧蹙着，但比刚才和缓了不少，慢慢那点沟壑就平复下来，一张脸又恢复成了毫无攻击力的模样，看起来还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俩谁都没有开灯，屋里唯一的光源只是外面的路灯，透过窗纱将屋内找出一片朦胧。
何童飞就在这一片朦胧的白光下看着赵柯，鬼使神差地往他怀里又窝了窝，让自己和他更靠近了些。
何童飞刚才话没有说完，也不打算说完。他刚才有一瞬间想要解释，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不喜欢男人，但发现其实不说也没有关系，因为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他并不打算改变现在的局面，他没有那么勇气做出惊世骇俗的决定。他和好，赵柯也好，都不是被命运眷恋的宠儿，他们都没有太多任性的资格，所以……
我喜欢你，但我不打算继续喜欢你了。我会离开和你有关的世界，做回一个别人眼中的正常人。但是在这之前，请允许我最后任性一次……对不起，请原谅……
何童飞闭上眼，把头埋进赵柯肩膀，右手轻轻地放在了赵柯腰上，感受着被人完全拥抱的安全感。
睡梦之中的赵柯似乎感应到了，圈着他的左臂又收紧了几分，还安慰似的在他背后上轻拍了两下，下巴蹭着他头顶发旋挪了挪，把他整个人牢牢圈在了怀中，睡得十分安稳踏实。
何童飞没由来的鼻子一酸，突然就有些贪恋这个怀抱，只觉得异常温暖，连带着心跳都变得雀跃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是醒来的时候，床上、屋子里都已经没有了赵柯的身影，只在沙发上留了一个硕大的衣服袋子。
茶几上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生日快乐。迟到的礼物。”
何童飞忐忑地打开袋子，拎出来一套小裙子，当即瞳孔一阵收缩，心跳快了两下。
这是他执念了很久的小裙子，他只在企鹅群里和同好们心水过，但是因为价格有点偏高，他又在努力存钱准备买房子，所以一直没有下手。没想到赵柯居然给他买了，而且他不明白赵柯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何童飞踌躇片刻，到底是把裙子换上了，还给自己化了一个美美的妆，就着衣柜的落地镜拍了好几个角度的照片，想了想，并没有把照片发到企鹅群里，而是点开微信发了朋友圈，选择了几个人的可见编辑发送。
很快就有人点了赞，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人，邵天宇啊肖琳他们，唯独送礼的人没有动静，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
何童飞等了一个小时，送礼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动静，他扁扁嘴，有点气闷地把那条朋友圈给删了，换掉衣服，卸妆，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又在气恼什么，只是突然就觉得这个生日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闷了将近一分钟，何童飞才把自己从枕头里挖出来，又不死心的点开微信看看会不会有消息，然而并没有，倒是618寝室群里三个人在咋咋呼呼的艾特他，问他什么时候把穿出来让他们带出去装女朋友。
何童飞挨个儿把这三人都凌辱了一遍，退出群聊，点开赵柯的私聊，又退出来关掉微信，再次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一整个周末，赵柯就想从他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微信没有动静，电话也没有一个，公司高管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也不见赵柯出来冷个场。何童飞从来没有觉得日子如此漫长过，但等他周一到了公司，站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外，却又不知道自己进去之后要和那么人说些什么。
秘书室的人出来看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似乎想问问他杵在外面干嘛，但最后又都放弃了，只有邱雯雯鼓起勇气和他打了声招呼，干巴巴的问他吃过早饭没，还隐晦的提示了一下，表示老大今天还没有到。
何童飞恍然间清醒过来，和邱雯雯道过谢就回技术部去了。半路上，他还拐了一趟洗手间，用力往脸上泼了一通水让自己不要那么浑浑噩噩，心情却并没有那么好。
窗户纸是他自己捅破的，门也是他自己关上的，那个人没有挣扎，没有拉扯，一切都随了他的意愿，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快乐，就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何童飞用力拍打脸颊，直到白皙的皮肤下透出不正常的红晕来才停手。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十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