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舞乐笙歌听腻了，季卿只觉得画舫内多了几分憋闷之气，于是季卿便向陆行远打过招呼，独自一人去了船头透气。
站在船头，水色与色也相连，划出一片斑驳的倒影。
都城的夜色，季卿不是第一次看，但今天确是他看过最好看的夜景。
有五色的灯映在水面上，形成斑斓的光影，河上还时不时飘来几盏河灯，与河水交相辉映，季卿伸手捞了一盏河灯上来，轻轻展开里面的纸条，只见有人用隽秀的小楷写着：愿年年岁岁常相见，岁岁年年永相思。
季卿笑了笑，这一看就是哪家姑娘思念情郎时写的，不过倒是挺有意境，季卿看完又将纸条折起，卷进了河灯中。
“想不到你也是位风雅之士，你是叫季卿对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季卿回头，便看到裴煜一袭白衣，站在自己身后。
没想到裴煜记得自己的名字，季卿歪头问道：“裴公子不是喜爱音律之人吗？怎么舍得出来了？”
听到裴公子这个称呼，裴煜倒是先笑了。他没回答季卿的问题，只道：“裴公子？你倒是有趣，难怪我一眼我看中你了。”
季卿不解裴煜这是何意，只抬头看着他。
季卿本就生得好看，只是长时间的暗卫生涯让他习惯了隐藏自己，现在不必再藏于人后，便立刻吸引了裴煜的注意。
裴煜被季卿看得心有些痒，没忍住欺身靠近季卿说：“小随侍，你很合我胃口，同我一起回西凉吧。”
裴煜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有某一刻，他是真的想带着季卿离开陆行远，一同远走高飞的。
季卿自然不知道裴煜心中的想法，只当他是习惯性地调戏自己，懒得理会，便换了个话题问道：“裴公子既为西凉质子，又为何愿意如此帮助宁王？”
这也是季卿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今日得了机会，总算是问了出来。
裴煜听了，轻笑一声：“帮他？不算吧，我们之间，充其量不过算是各取所需罢了。”
季卿继而问道：“那不知道裴公子所图为何呢？”
本该是最深层的秘密，却被季卿这么不加掩饰地问了出来，裴煜看了季卿许久，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果然很有意思。”
“我所图的嘛……”裴煜转了个弯，继续道，“大概就是‘自由’二字了。”
裴煜说完，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裴煜道：“兴许你不知道，我们西凉是个极度崇尚自由的国度。在西凉，有展翅高飞的雄鹰，和林间自由奔跑的小鹿。与你们大梁不同，西凉没有这么多君臣礼纲。开心就大口吃肉，不开心就策马去草原上跑一圈，听风声呼啸着刮过你耳畔，再回来时，便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裴煜道：“西凉是个自由的民族，不自由，毋宁死。”
“不自由，毋宁死吗？”季卿跟着喃喃重复了一遍，几个字，勾起了季卿曾经的回忆。
在原来的世界，季卿就很喜欢旅游，他总觉得人要走过各种各样的地方，看过各种各样的风景，才算是不枉此生。
但重生之后，他只能被困在陆行远身边，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今晚裴煜一席话，歪打正着，将他心底隐藏最深的东西勾了出来。
草原的风光么？
还真是有些向往……
看着裴煜一脸自豪地介绍西凉风物，季卿笑着说道：“西凉风光，有机会一定前去拜访。”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裴煜道。
接着，裴煜又小声说了一句：“其实，你若想看，跟我走便是了……”
或许是画舫中奏曲的声音太大，又或许是季卿太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他并没有听到裴煜之后的那句。
但这并不妨碍不远处的陆行远将季卿这心神往之的表情尽收眼底。
光影阑珊中，陆行远坐在轮椅之上，静静看着季卿和裴煜这边，脸上神色晦暗不定。
就在季卿沉浸在西凉风光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嘶吼传进了季卿的耳朵。
“来人啊！走水啦！快来人啊！”
不知是谁先挑的头，画舫之上一下子慌乱起来。生死危机之时，乐师侍女鱼贯而出，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在性命面前，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小船本来就不稳，这一下混乱起来，船身更是摇晃得不行。季卿不得不抓紧了身旁的栏杆，才得以勉强维持平衡。
火势一触即发，不过一瞬之间，季卿已经看到船尾浓烟滚滚。
船身彻底失去了平衡，向一侧翻倒而去。
季卿抓着的栏杆也逐渐碎成几节，没了支撑，毫无预兆地，季卿突然失去平衡，噗通一下子跌进河水里。
冰冷的河水毫不客气地漫进季卿的嘴里鼻子里，然后沿着胸腔一直渗进肺里，混杂着河水独有的腥气，恶心得季卿想吐。
不能张口说话。一张口，便有更多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季卿虽然武功高强，却独独不会水，只见他在河中央胡乱扑腾着，越扑腾反而让自己沉得越快。
四肢渐渐变得僵硬，胸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季卿心道一声完了，今天自己估计得交代在这。
可惜了，他任务还没来得及完成，也不知道系统会有什么惩罚……
就在季卿内心充满了绝望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拖住了正在下坠中的季卿。将季卿往水面上拖。
伸来的手如同一块浮木，寄托着季卿的全部生命和希望。季卿死死抓住那块浮木，手指不自觉地攥住，直到被拖出水面，依然不曾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