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苑。
“都在这里了。”
苏望泞一手拿着单子,一手指着旁边堆成小山般的物件,“二,二婶过目。”
这丫头,还真有些能耐!
徐蔻暗自心惊,她明明已经吩咐下去,要各个铺子的掌柜都留心一些,谁知道还是被苏望泞钻了空子。
只是……她到底还是太嫩了!
徐蔻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望泞真真是能干。”
苏望泞低着脑袋没说话,在对面婆媳两看不到的地方连连给了几个白眼。
徐蔻懒懒的扫了眼,转身和旁边的温情柔说:“柔儿,你来帮忙整理。”
“是,母亲。”
对于徐蔻将采办的活计交给苏望泞一事,温情柔是很不满的。
她才是徐蔻的儿媳妇,可谁知道徐蔻竟胳膊肘朝外拐,将这等好事给了苏望泞,这不是让苏望泞出风头么。
徐蔻在一件件对着单子上物件的时候蓦地出声,“等等。”
苏望泞听着这声,心咯噔一声,抬眸见徐蔻自布料中拿起一匹绸缎,“望泞,单子上可没有蓝金锦,却少了飞云锦,这是为何?”
蓝金锦,飞云锦?
苏望泞是真的有些呆滞了,她让彩霞阁掌柜从碧萝布庄置办的是飞云锦,可不是蓝金锦!
难不成,是有人调包?
徐蔻拿出一匹飞云锦来,“这是飞云锦,而你拿来的则是蓝金锦,虽然说两者颜色差不多,一眼大约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实际上却有很大区别,而最大的区别,就是蓝金锦一两银子一匹,而飞云锦则是十两银子。”
这是说自己以次充好,平白贪了江府的银子!
虽说徐蔻没有明白说出来,可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都听出了二夫人的话中之意。
苏望泞也暗骂自己疏忽。
本以为就是采办已经在为难她,谁知道,居然还能和碧萝的掌柜在短短时间勾结来陷害她!
啊,饶是时间再过匆忙,她也应该亲自验过之后送到汀兰苑才好,如今让徐蔻抓住把柄,无论这飞云锦是被人调包,还是当时彩霞阁掌柜送来的就是蓝金锦,都是有嘴说不清了……
最主要,她现在还是个结巴。
腊月清声,当着玎兰苑的众人说道:“二夫人,这飞云锦乃是奴婢和大少夫人一同去采买,的确是飞云锦无疑!”
在她看来,大少爷放在心间的人是绝对不能受委屈的!
“闭嘴,主子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份儿!”
徐蔻狠狠地瞪了多嘴的腊月一眼,“再多嘴,就家法伺候!”
腊月刚想张嘴,就见苏望泞给了她一个眼神,没在多语,
徐蔻拿乔长辈的姿态,“这飞云锦乃是太夫人指名要的东西,这几日二爷三爷给祖宗上贡,便是要穿飞云锦做成的衣裳,这事要如何处置,二婶做不了主,只能请太夫人定夺。”
她以为,这妮子这几天肯定坚持不下去,谁知道是个聪明的。
既然暂时拉拢不成,那就狠狠打压!
腊月得了机会,趁机去请了江逑,想着若是江逑在,太夫人是无论如何会从轻发落了苏望泞,毕竟,太夫人还得顾及着江逑的身子。
江老夫人的梧桐苑。
听了徐蔻大概说了下来龙去脉,太夫人将目光转向了苏望泞,“望泞,可有此事?”
“望泞愚笨,不认得,不认得飞云锦……”
苏望泞有些憨傻一般地低头,事到如今,她也唯有避重就轻。
此事容后她自然会查,只是眼下,她也得过了这关才是。
有心或是无心,在太夫人看来,那差别可就太大了。
众人都以为面色严肃的江老太太会生气,谁知,她忽的笑了,“倒是不妨事的,望泞自小没见过飞云锦,买错了也是必然。”
此话一出,看戏的徐蔻愣了!
什么叫不妨事?
江老太太随即将目光不满的看向二媳妇,“倒是你身为二婶,不肯亲自带着去采办,反倒是将一众琐事都推给望泞,自己在那儿躲清闲!”
“老太太,这可是冤枉儿媳了!”
徐蔻万万没想到,太夫人竟迁怒于自己,“为了老太太说一句今年要大办,儿媳也是操碎了心,想着望泞头一次掌管家事,定是有许多不懂之处,因此桩桩件件吩咐得极为细致周到,只是儿媳不是三头六臂,还有好些别的事情要忙,是以没能亲自陪着望泞前往。”
太夫人冷哼一声,汀兰苑发生的事情,她也并非完全不知,之所以并未插手,只不过想看看苏望泞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如今能交出这样的答卷,她是极为满意。
徐蔻听老太太冷哼,心中气氛,面上佯装犹豫的问:“老太太,二爷三爷不日之后就要去祠堂上贡,这飞云锦之事可要如何是好?”
太夫人冷笑一声,“既然如今是你在管家,此事自然是你来操办,也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儿,何必为难孩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是,老太太教训得是。”
徐蔻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将以次充好的罪名落实到苏望泞头上去,反倒是使得自己的地位越发不牢靠起来。
她暗自思忖着,莫不是太夫人真有栽培苏望泞之意?可见如今太夫人的身边也的确是没了得力之人,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结巴,竟也成了太夫人的依托。
“望泞,你留下。”
太夫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唯有留了苏望泞在自己身边。
徐蔻心中再不甘,听老夫人说,也只能行礼带着同样不情愿这样局面的温情柔离开。
苏望泞自知有愧,见找事的人走后,连忙行礼,诚意十足的道歉,“祖母,望泞错了。”
太夫人叹了一声,让大孙媳妇坐在自己身边,轻声说道:“好孩子,你做得很好,祖母相信你是无辜的,只是深宅大院,你也要多多提防才是,不是每个人的心地都如同你一般良善,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望泞一一应下,心头不禁涌起了一股子暖流。
上下两辈子,她才发现,原来不苟言笑,不通人情冷暖的江老夫人,是一位普普通通,一心为了孙儿着想的老人家。
苏望泞突然明白,为什么一向暴虐、杀人如麻的江逑,在太夫人的面前也能收起性子。
苏望泞自认为重活一世,并不是善男信女,她自地狱来,活着,就是要江临丰一家以及伤她的人一同下地狱。
可,老夫人因江残暴的关系,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她,和她说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她心中也起了几分好好孝敬江老夫人的心思。
江老夫人见大孙媳妇唯唯诺诺的点头,心下直叹气,罢了,这丫头,到底还小——
从上次下人来闹事,她就发觉了,这家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可她毕竟老了,能给大孙子当一时的靠山,却当不了一世……万一哪天撒手没了呢?
江老夫人敛下心中的思绪,又嘱咐了几句,见时候不早了,才放苏望泞回清风苑。